小雅那句含糊其辞的“副作用”和关于200岁寿命的说辞,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张纳伟混乱的心湖里,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激起,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和茫然。身体是陌生的,世界是扭曲的,时间被偷走了一年,连声音都背叛了他,带着恼人的“喵”音。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灵魂被抽离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不再有力气去质问,去愤怒。那双曾经锐利、如今镶嵌在绝美却苍白脸庞上的眼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封般的茫然。他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精美人偶,在小雅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几乎是拖着绵软的双腿,一步一挪地离开了那个带来毁灭性真相的狭小卫生间,重新回到了观察室冰冷的“主舞台”。
金属床板依旧坚硬,薄褥依旧单薄得如同虚设。张纳伟任由小雅帮助他躺下,身体接触到冰冷的金属时,他甚至感觉不到多少不适,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那巨大的认知冲击暂时麻痹了。他侧蜷着身体,背对着房间中央,面朝着冰冷的白色墙壁。那条乌黑蓬松的长尾,无意识地垂落在床沿外,尾尖的毛发几乎触及光滑的地板,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极其轻微地起伏着,像一团失去了生气的黑色云朵。
头顶那对敏感的猫耳,此刻也微微耷拉着,紧贴在乌黑的长发间,仿佛在抗拒着外界一切信息的涌入。只有监测仪器那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固执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这具身体还在运转的事实。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爬行。张纳伟紧闭着眼睛,试图将自己缩进一片混沌的黑暗里,逃避这噩梦般的现实。然而,身体的抗议不会因为精神的崩溃而停止。饥饿感,像一只苏醒的野兽,开始在他空荡荡的胃里缓慢而坚定地抓挠。最初只是隐隐的、遥远的咕噜声,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密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迫切感。
“咕噜噜……咕噜噜噜……”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盖过了仪器的嘀嗒声。张纳伟的身体因为这来自内部的强烈信号而微微蜷缩了一下,眉头无意识地蹙紧。饥饿感如同潮水,冲刷着他麻木的神经,带来一阵阵虚弱和焦躁。
就在这时,厚重的金属门禁再次发出了那声短促的“滴”。门无声滑开,小雅推着不锈钢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覆盖着保温盖,隔绝了食物的气息。
“张先生,”小雅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小心翼翼的、职业化的温柔台湾腔,但比起之前的慌乱,似乎镇定了许多,“到吃饭时间了吼。我帮你把饭取来了。”
张纳伟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依旧面朝墙壁,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饥饿感在叫嚣,但一想到要面对小雅,面对这具陌生的身体去进食,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疲惫和抗拒感就汹涌而来。
小雅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沉默。她将餐车停在床边,动作麻利地掀开了保温盖。一股混合着复杂气味的热浪瞬间在小小的观察室里弥漫开来!
张纳伟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从未体验过的气味冲击!
首先涌入鼻腔的,是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原始诱惑力的肉香!不是寻常烹饪后的熟肉香,而是更接近……新鲜屠宰后、带着一丝铁锈般血气的生肉气息!这气息霸道而直接,瞬间唤醒了他身体深处某种沉睡的本能,胃部的饥饿痉挛骤然加剧,“咕噜噜”的声音更加响亮急促。
紧接着,在这浓烈的肉味之下,又隐约透出一股奇异的、带着微弱甜腥气的……鱼腥味?像是某种深海鱼类被剥开鳞片后散发出的、冰冷而鲜活的海洋气息。
然后,是一种淡淡的、近乎于无的谷物香气,很微弱,几乎被前两者完全掩盖。
最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植物根茎的……菠菜的土腥气?
这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对张纳伟来说既陌生又极具冲击力的复合气味场。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被清晰地剥离、放大,如同无数根细小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他那被改造后、灵敏度远超常人的鼻腔深处!
更诡异的是,当这复合的气味涌入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愉悦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大脑深处!仿佛某个隐藏的开关被打开了,多巴胺悄然分泌,驱散了一丝笼罩心头的阴霾,带来一种原始的、对眼前食物的强烈渴望!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麻木。
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声。身体深处,胃部的饥饿痉挛变成了强烈的、急不可耐的抽动。那对微微耷拉的猫耳,此刻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竖立起来,耳廓灵活地转动、翕张,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食物分子带来的信息。他甚至能“听”到保温盖下食物微微蒸腾的热气发出的细微“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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