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深冬,寒意像是能沁入骨髓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与苏联代表团洽谈成功的喜悦尚未完全散去,厂里又恢复了往日紧张而有序的节奏。只是,林晚星背后的伤依旧是个不小的困扰。新生的皮肤娇嫩敏感,如同初绽的花瓣,既怕冷风的刺激,也受不住厚重衣料的反复摩擦。她只能在熨帖的工装内里,多加一件柔软的旧棉布衬衣,行动间不免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专注与坚韧却从未褪色。
陆砚川的伤臂恢复得稍快些,已能处理大部分事务,只是吊带还未彻底取下。这日午后,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酝酿着一场冬雪。技术科的小会议室里,林晚星正和几位骨干工程师探讨娜塔莎留下的那些前沿技术资料,试图从中寻找能应用于现有项目的灵感。气氛热烈,铅笔划过图纸的沙沙声与低声讨论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厂办主任面色凝重地敲门进来,径直走到陆砚川身边,将一份刚收到的、盖着“加急”红戳的文件递给他。
“首长,北方刚转来的急件。”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
陆砚川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标题,眉头便下意识地锁紧。他沉默地看完那薄薄两页纸,又拿起附在后面的几张黑白照片,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才沉重地将文件递给身旁的林晚星。
“晚星,你看看这个。”
林晚星接过文件。通报内容简短却触目惊心:今年北方及边疆多地遭遇罕见极寒天气,一线驻防部队和露天作业的工矿企业职工大面积爆发严重冻伤。现有配发的防冻膏效果不彰,许多战士和工人的手、脚、耳朵、脸颊冻得红肿溃烂,甚至发黑坏死,极大影响了战斗值勤和生产安全,情况十分严峻。
而那几张照片,更是带来了视觉与情感上的双重冲击。黑白影像上,一双双年轻却布满紫红色冻疮、裂着血口子、甚至流脓溃烂的手,紧紧握着钢枪或是冰冷的工具;一张张脸庞上,耳朵肿得像透明的蘑菇,脸颊上是大片深色的冻伤疤痕……每一张照片都沉默地诉说着极寒环境下的艰苦与煎熬。
“这……太受罪了。”林晚星只觉得一股酸涩冲上鼻腔,自己的指尖也仿佛感同身受般地刺痛起来,“这得多疼啊……晚上怎么能睡得着……”
她想起自己背上这点伤带来的不适,与照片中战士们所承受的痛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一股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在她心中涌动。
“问题是现有的防冻膏配方还是老底子,油腻厚重不透气,在这种极端低温下根本不管用。”陆砚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北方雪原拉练时,脚上冻出的那些又痒又痛、彻夜难眠的冻疮,“后勤部门正在紧急向所有有研发能力的单位征集解决方案,希望我们能尽快拿出有效的东西来。”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这看似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劳保用品问题,却直接关系到无数最可爱的人的健康和战斗力,关系到国家建设的基石,绝不是小事。
林晚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张照片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冻疮仿佛烙印在她脑海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忽然,她眼眸一亮,猛地抬起头。
“或许……我们可以从‘706项目’上想想办法!”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提高。
“‘706特种防冻脂’?”一位资深工程师立刻反应过来,“对!那种为高寒精密仪器研发的特种润滑脂!它的低凝点特性非常出色,能在零下五十多度保持性能,而且形成的保护膜相对透气!”
“没错!”林晚星的思路瞬间畅通,语速加快,“它的基础油和复合剂体系耐寒性极佳,但直接用于皮肤肯定不行。我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良——剥离掉那些工业用的添加剂,融入有活血化瘀、消炎镇痛、促进愈合功效的中草药精华,比如三七、红花、紫草、樟脑,再调整油脂的配比和粘度,让它更容易涂抹吸收,滋润但不油腻。”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眼神熠熠生辉:“这本身就是军工技术的转化应用,用来为我们最需要的一线同志解决实际困难,意义重大!”
这个想法立刻点燃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开始补充细节。事不宜迟,林晚星当即决定,成立一个临时技术攻关小组,由她亲自牵头,抽调了厂里在精细化工、材料学和中医药应用方面的几名技术好手,立刻投入研发改良工作。
实验室里再次灯火通明,彻夜不熄。林晚星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伤员,和大家一起埋头在资料堆里,计算着复杂的配方比例,调试着小型反应釜和研磨设备。称量、混合、加热、搅拌、观察反应……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
背后的新皮肤常常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抗议,传来阵阵刺痒和紧绷的痛感。她只是趁着没人注意时,悄悄靠在实验台边缓一口气,或者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下站姿,咬牙忍住。陆砚川来了几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专注的神情,心疼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让食堂每天变着花样熬些滋补的热汤送来,又叮嘱护士务必定时来强迫她休息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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