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天纪 第94章 无主之躯

“你的道，已触及‘世界之外’的边界。”

女娲的声音穿透层层光河涟漪，落入每一个人的神识深处，不再是从容温婉，而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与敬畏。

她目光轻垂，望向柳青身后旋转不息的太极光轮，又仿佛透过那交错的“生”与“无”，看到了某种更高维的构造：“在力量层级上，你的太无之道，已超越我、黄帝，甚至伏羲所能触碰的极限。”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投向无纹领域之外，那一片盘根错节的精神枷锁：“但不要自满。九棵神树并非你以为的个体生命，它们扎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存在本源’，不是凭借战力称雄，而是以‘规则’为刃。它们的真正力量，甚至凌驾于‘存在’本身。”

这句话仿佛一记闷雷，震在众人心头。

柳青眉头微皱，正待发问，却见女娲神色转为沉静，低声补上一句：“它们不是在看我们——它们本身就是‘看’。”

她眼神扫过众人，如利刃般切入灵魂深处：“我们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有神树留下的烙印，像无形的精神锁链。只要思维活动，一旦超出它们所能容忍的‘框架’，就会触发感知机制。”

“你是说……”柳青瞳孔微缩，“即便是黄帝、伏羲这样的部落首领，也不能被召入女娲部落？”

“正是如此。” 女娲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迟疑，“神树对‘异常聚集’极为敏感。你们若贸然将诸位首领集中一处，其精神烙印会自动触发一种预警逻辑——神树会将其判定为‘密谋’行为。”

空气霎时变得凝滞，连流淌的光河也似乎减缓了流速。

董辉闻言，脸色略变，下意识将手按向腰间的玄黄腰带。往日他凭借始皇龙威横扫六国、镇压群雄，如今却被一句“密谋”所钳制。但当他与女娲目光相触的那一瞬，心头顿时一凛。

那目光，如万年雪崖，冷冽、通透、不容一丝僭越。

他最终默默收回手，喉头滚动，欲言又止。方才柳青的“太无之道”已令他明白，这个世界的主宰，早已不是某个皇朝或某段历史所能界定的。

忽然，董辉的目光被女娲身侧一道柔和金光吸引。他望向那被结界笼罩的石台——那里整齐排列着数十具泥人。

那些泥人造型怪异，有的肢体如枯藤般纠结，有的头颅肿胀如瓮，唯独没有一个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听闻……前辈擅长造人？”他语气微妙，带着一丝试探，目光却已不自觉地被一尊通体三丈高、面容模糊的泥人牢牢吸住。

女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神缓缓沉了下来。那双星河般的瞳孔中，浮现出一层黯淡的波澜：“并非‘造’，而是……‘仿’。”

她手指轻抬，一道金光托起其中一具断腿泥人。

那泥人通体泛灰，胸腔处赫然铭刻着密密麻麻的意识符文，如同某种禁锢灵魂的程序，交错、封锁、嵌套得几近疯狂。

“神树……它认为生命可以被‘编程’。” 女娲声音低沉，如沉入深渊，“只需注入精神能量、植入魂魄，就能批量复制，批量制造。它们希望的，是一种高度可控的‘灵体系统’。完美，却没有自由。”

她指尖轻触泥人眉心，那些符文忽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啪！”

一道电弧瞬间跃动，泥人眼眶中闪现出冰冷的机械光芒，空洞、无神，转瞬即逝，随即归于沉寂。

“但我……想造的，是不受控制的‘自由之灵’。”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那是一种来自岁月尽头的无力感，仿佛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了千万年。

“可惜，每一次尝试……皆成空壳。”她收回手，光芒熄灭，泥人归于石台。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柳青握紧了拳，却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女娲的“失败”，不是技艺上的失败，而是一场对“自由”本质的反抗，在一台已设定运行逻辑的宇宙系统中，企图去“造一个不受系统控制的个体”。

董辉缓缓走近石台，眉头紧锁地望着那些或佝偻如藤、或多臂似兽的畸形泥人。他目光凝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质疑：

“为何非得造这些高大的？为何不试着……造一些像我们这样普通大小的？你看，灵壳不也是和常人无异吗？”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正站在一旁好奇打量泥人的灵壳。

此刻灵壳周身泛起淡淡光晕，那种乳白色的能量脉络，竟与女娲体内流动的神识光脉微妙共鸣，如同同源而生，遥相回应。

女娲微微一愣，目光落在灵壳身上。

那一瞬，她眼中的星河像是被什么巨力撼动，万千星辰在瞳孔中重组、错位、再聚合。

她怔怔地看着灵壳，又看向柳青与董辉。

这两个来自“未来”的人类，形体与她熟知的巨人完全不同，却散发着一种独属“人”的灵动与不可驯服的气息。

“……你说得对。”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如晨钟暮鼓，砸进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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