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废墟之上,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
硫磺的刺鼻、血肉焦糊的恶臭、以及那被强行净化后依旧顽固弥漫的怨念尘埃,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战后余息。
幸存的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脸上刻着悲痛与麻木,沉默地收敛着同袍冰冷的遗骸,或互相包扎着深可见骨的创伤。
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在吞咽这片被诅咒之地的污浊。
然而,所有的动作都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窑厂西侧、靠近坍塌城墙根的那片空地上。
三道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伫立。
为首者,一袭素白长袍,纤尘不染。袍服的样式古老而简约,宽大的袖口与下摆处,却以近乎隐形的淡银丝线,绣满了无数细微、排列成玄奥阵列的十字星芒纹饰。
暮色昏沉,这些星芒并不炫目,只在流转的微光间,偶尔泄出一点冰棱般的锐利寒芒,透着一股非人的、近乎冷酷的秩序感。
薄如雾霭的白色轻纱覆面,仅余一双眼睛裸露在外。
冰蓝色。
近乎透明的冰蓝色瞳孔,好似两块万载玄冰凿就,镶嵌在毫无波澜的瓷白眼白之中。
没有好奇,没有审视,没有属于人类情感的丝毫涟漪,唯有恒定的、俯瞰尘埃般的绝对漠然。
当这双冰眸扫过断壁残垣、凝固的暗红血泊、士兵身上尚未干涸的污血、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凡尘战场特有的“污秽”气息时,那漠然的冰蓝深处,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恍若目睹了蛆虫蠕动般的……厌弃。
在她身后,左右侍立两人。同样素白长袍,轻纱覆面,身形笔挺得像两杆插入冻土的标枪。
气息完全内敛,与周遭的血腥混乱格格不入,仿佛他们存在的本身,便是对这片“污浊”的绝对否定。
唯有袍角偶尔被夜风拂动时,那些淡银的十字星芒纹饰,才会反射出一点微不可察、却足以刺痛人眼的冷光。
他们静立如冰雕,无声无息,仿佛三尊自冰封神殿步出的神只塑像。
夜风卷起地上的血腥尘埃,却在靠近他们身周三尺之地时,诡异地停滞、沉降,被一层无形的、拒绝一切“不洁”的绝对领域隔绝在外。
雷焕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那三道白影,全身肌肉绷紧如铁。
周围的士兵也下意识攥紧了染血的刀柄,喉结滚动,吞咽着源自骨髓的寒意与窒息般的排斥感。
刚从地狱血池爬出,浴血搏杀换来一线生机,可眼前这三道白影带来的无形压力,竟比那怨念冲天的祭坛更令人心悸。
陆琰的身影从地穴破口处踏出,白芷紧随其后。两人脸色苍白,眉宇间残留着强行压下的疲惫与灵魂层面的震荡。
当陆琰的目光穿透尘烟与血腥,与那为首白衣女子漠然的冰蓝色瞳孔隔空相撞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窑厂废墟。
空气不再是粘稠,而是彻底凝固。
所有声音——士兵的喘息、伤员的呻吟、夜风的呜咽——在这一刻被强行抹去。
绝对的死寂降临,只剩下那冰冷的、带着审视与厌弃的意念,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刺向每一个在场的灵魂。
无需言语。这降临本身,便是宣告。
净世使。
以“洁净”之名,审判污浊。
死寂的压力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最终,陆琰踏前一步。
身形挺拔如山,尽管衣襟染血,臂铠裂纹中暗红微光闪烁,眉宇间疲惫未消,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出鞘寒刃,带着血火淬炼的沉稳与毫不退让的锋芒,迎向那冰蓝色的漠然。
“此乃大晟青州之地,禁军剿灭妖邪之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皇权与力量的双重烙印,“三位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字字如石,试图在冰湖中激起一丝凡俗的涟漪。
白衣女子冰蓝色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转动,目光掠过陆琰染血的衣襟、臂铠上闪烁不祥红光的裂痕符文、最终落在他眉心跳动的守山印记上。
审视之意陡然加重,漠然深处,似乎还多了一丝……冰冷的、看待实验样本般的探究?
她的视线并未久留,似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精准地落向陆琰身后的白芷。
当那冰蓝色的眸子锁定白芷眉心黯淡,却依旧存在的金莲印记时,陆琰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白芷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满弦之弓。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冰冷的召唤感,瞬间缠绕住她。
“容器。”一个声音响起。
并非来自白衣女子,而是她左侧侍立的白袍人。声音平板,毫无起伏,直接刺入所有人的脑海,带着宣判事实的漠然。
“双子归位,净世真途已启。汝身染尘垢,悖逆神谕,当归神殿,涤尽污秽,重铸‘洁净’之身。”
话语指向白芷,却完全无视陆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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