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过晌午,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令人心慌。
一队身着玄色缇骑服、气息沉凝肃杀的宫廷内侍,在数名带刀侍卫护送下,步履匆匆地穿过四皇子府邸破败的前庭,径直来到幽篁别院门前。
为首的内侍面白无须,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掌印太监——高无庸。他手中托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金线绣龙,在昏暗的天光下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沉重。
雷焕如铁塔般挡在月洞门前,深蓝披风下的手按在刀柄上,气息冰冷:“高公公,何事?”
高无庸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雷焕和他身后戒备的霜狼骑精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尖细:“圣旨到!四皇子陆琰,接旨——”
静室之内,陆琰与白芷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陆琰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守山灵力在体内平稳流转,感知却已犹如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他清晰地“看”到了院门外高无庸手中那卷散发着浓郁帝王龙气、却又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黑色蚀心蛊气息的圣旨。
更“看”到了高无庸本人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属于蚀心蛊的麻木与一丝隐藏极深的疯狂。
这绝非正常的传旨太监。
白芷则脸色微白,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气息冲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眉心金莲印记在皮肤下隐隐浮现,纯净的调和之力本能地运转,抵御着外界那股无形的压力与恶意。
陆琰起身,走到白芷身边,轻轻按了按她微凉的手背,低声道:“无妨,静观其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白芷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两人并肩走出静室。周商人和老赵早已闻声而出,脸色凝重地站在一旁。
院门打开。
陆琰看向高无庸,微微躬身:“臣,陆琰接旨。”白芷在他身侧,同样躬身行礼。
高无庸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字字如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感风邪侵体,龙体违和,念及天伦,思子心切。四皇子陆琰,戍边青州,克尽职守,忠孝可嘉。特旨召其即刻入宫侍疾,以慰朕躬,以全孝道。钦此!”
侍疾。
这圣旨内容看似平常,甚至带着一丝“父慈子孝”的温情。但在场所有人,包括雷焕和周商人,心头都猛地一沉。
皇帝陆璋蚀心蛊毒入膏肓,形如枯槁,早已神志不清,日夜呕血,太医束手,回天乏术。此事宗正陆秉文已证实,京城高层心知肚明。此刻突然下旨“侍疾”,其用心,昭然若揭。
分明是陆琮背后之人的毒计。
目的就是将陆琰这个刚刚觉醒、力量未稳的灵应之子和守山人,以及身负净世金莲、能克制蛊毒的白芷,一并诱入皇宫——那早已被蚀心蛊毒气笼罩、恍如龙潭虎穴般的地方。
一旦入宫,生死便不由己。
在皇帝弥留之际,随便一个冲撞圣驾、侍奉不周甚至意图不轨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高无庸念完圣旨,目光犹如冰冷的探针,扫过陆琰平静无波的脸,又落在白芷身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
“四殿下,陛下思子心切,龙体抱恙,亟盼殿下入宫承欢膝下。还请殿下速速准备,随老奴入宫。至于这位白姑娘…”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试探,“…陛下亦有耳闻姑娘医术不凡,若姑娘方便,或可一同入宫,为陛下分忧。”
一同入宫。
果然连白芷也不放过。
白芷心头一紧,清澈的金瞳对上高无庸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视线,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被蛊毒扭曲的麻木下,隐藏的恶意。
陆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白芷挡在身后,伸手接过了圣旨。
他的指尖触碰到圣旨的瞬间,守山灵力敏锐地捕捉到那丝缠绕其上的灰黑蛊毒气息,以及…更深层的一缕微弱却粘稠的、属于墨临化身的意念标记。
“儿臣…领旨。”陆琰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父皇病重,儿臣忧心如焚,自当即刻入宫侍奉汤药。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高无庸,“…白芷姑娘并非宫中御医,且自身亦有旧伤未愈,恐难担为陛下诊治之重任。且宫规森严,外女入宫侍疾,恐有不妥。待儿臣先行入宫,探明父皇病况,若确需白姑娘之能,再行奏请不迟。”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既接了旨,表明入宫意愿,又暂时将白芷摘了出来,用的是无可挑剔的宫规理由。
高无庸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霾,脸上却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殿下孝心可嘉,思虑周全。既如此,老奴便在外等候,请殿下速速更衣,随老奴入宫。”
他退后一步,带着缇骑和侍卫在院外肃立等待,目光却好似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院门。
陆琰转身,与白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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