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自己的尊严!”秦叶江喊出这句话时,尾音都在发颤,像寒风里抖索的枯草,连带着胸腔都跟着共振,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抵着掌心,压出几道深深的红痕,像刻上去的印子。话音落定的刹那,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来,后颈的皮肤瞬间绷紧,像被冰棱贴着滑过,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爬满脖颈,指尖更是凉得吓人,指甲盖泛着青白色,几乎要失去知觉,连弯曲都带着僵硬的滞涩。但他咬着牙,牙龈都咬得发酸,后槽牙抵在一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强迫自己把目光死死钉在康斯加脸上——她的下颌线绷得像块冷硬的钢铁,线条锋利得能割破空气,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像泼了墨的宣纸,黑得沉郁。刚才那瞬间不自在的微表情,像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边缘带着毛茸茸的晕染,还清晰地烙在她眼底,也烙在秦叶江的视网膜上,像生了根似的,擦都擦不去。
深吸一口气,康斯加胸腔里的气流打着颤冲过喉咙,带着点铁锈般的涩味,像吞了口沙砾。她尽力让语气软和下来,像在揉碎一团蓬松的棉花,指腹却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可仓促的歉意还是从齿缝里往外漏,带着点被扯碎的毛边,尾音甚至发飘,像断线的风筝:“秦叶江,我也对不起你。可能是我的话、我的态度……像带刺的野草,没轻没重就扎到你了,扎得你生疼吧,像被蜜蜂蛰过似的……希望你别往心里去。”说话的工夫,她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条手链,布兜里的钥匙串跟着“叮铃”响了一声,清脆得像冰珠落地,指节因为紧张蜷成小小的弧度,像受惊后收拢的蝶翼,指腹的纹路都因为用力而发白,连带着手腕都在微颤,幅度轻得像风中的草叶。手链的红绳磨得发亮,泛着经年累月的温润光泽,上面缀着的荠菜花干得发脆,边缘微微卷曲,却仍挺着小小的花苞,像不肯低头的倔强:“这是我自己做的工艺品,晒干的荠菜花一点点粘上去的,粘的时候手都抖,生怕弄碎了那点嫩黄的花瓣……希望你能喜欢。”
秦叶江双手叉在胸前,军绿色的袖口在臂弯处堆出深深的褶皱,像被反复揉过的旧纸,边缘都带着毛糙的卷边,又像一道被岁月碾过的沟壑,深不见底,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圈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呼吸都带着拒人于外的冷硬,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面,泛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他没急着去看那手链,目光先落在康斯加攥着手链的指节上——那指节因为用力,骨节都微微凸起,像藏在皮肉下的小石子,泛着被日光晒透的健康蜜色,像浸过阳光的琥珀,透着股怎么也压不住的韧劲。连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都在隐隐跳动,像条蓄势待发的小蛇,裹着不肯服软的劲儿,在皮肉下游走。
好半天,他紧抿的唇线才松了松,嘴角往下垮了半分,肩膀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垮了垮,连带着挺直的脊背都微微驼了些,终于像松了根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弦,指节“咔哒”响了一声,那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像生锈的零件终于转了半圈。他慢吞吞伸出手接过,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才轻轻触到手链。红绳的粗糙质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点磨人的涩,还没来得及细品,视线便撞进了那朵小小的、干巴巴却透着股死倔死倔劲儿的荠菜花里——花瓣蜷着,像被风吹干的小拳头,却仍倔强地挺着边角,带着点被阳光晒出的焦黄色,像不肯低头的小骨头,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的眼神骤然恍惚起来,瞳孔都微微地震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钩子狠狠拽了一把,“噗通”一声就扎进了记忆的深海里。海水又咸又涩,卷着少年时明晃晃的日头、稻田里混着稻穗香的风、大黄狗临终前绝望的呜咽,还有河边水泥地上那道泛着白碱的丑陋疤痕,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咸腥的潮水瞬间漫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涩味,呛得他胸口发紧,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又急又短,肋骨随着喘息微微起伏,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秦叶江记忆里最矛盾的一段时光,明亮得像盛夏正午毫无遮拦的阳光,金晃晃地泼下来,能把人的影子都晒得发虚,薄得像层蝉翼,仿佛一碰就会碎;却又苦涩得像嚼着颗没熟透的青橄榄,酸涩的汁液顺着舌尖往下淌,浸得舌根发麻,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跳得人心里发慌。少年的他,像颗刚从湿润泥土里冒头的笋,裹着层嫩黄的笋衣,浑身都透着股未经世事打磨的鲜活气——上学的路上,公路边是望不到尽头的稻田,风卷着金浪“哗啦啦”地扑过来,稻穗的清香混着新翻泥土的腥气,一股脑儿往鼻子里钻,挠得人鼻尖直发痒,连打个喷嚏都带着谷物的甜。他就追着风跑,帆布书包的带子在背上“啪嗒啪嗒”响,像只撒欢的黄狗,爪子踏过石板路似的,“噔噔噔”的脚步声撞碎了清晨的薄雾,一头闯进漫天金灿灿的霞光里,把影子甩在身后老远去;傍晚放学时,晚霞把半边天烧得滚烫,红的、橙的、紫的云彩堆在一起,像要熔化似的,他又陪着那条叫“大黄”的土狗,慢悠悠地往家晃,大黄的尾巴在身后扫着路边的野草,“唰啦唰啦”响,一人一狗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叠在一起,像幅用炭笔随意涂画却透着暖意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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