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总是这么不被人们重视呢?”这句话像根生了锈的细刺,年复一年地扎在艾明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刺尖上碾过,带起一阵细密的、连绵不绝的疼。孤儿院那棵老槐树落了又发新芽,枝桠在风里晃得懒洋洋的,叶片缝隙漏下的光斑,在地上跳着细碎的舞。他蹲在树下时,后背总蹭着粗糙得能刮下木屑的树皮,树皮上深深浅浅的沟壑硌得他肩胛骨发紧,像有无数根细针在一下下刺着。仰起的小脸蒙着一层怎么也洗不净的灰尘,眼睫毛上都沾着细细的绒毛,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蒙了层雾,声音闷闷的,像含着块吸饱了水的湿棉花,尾音都带着化不开的委屈:“院长,我想当英雄,或者大明星……那样路灯下的影子就不会只剩我一个了,连风都会绕着我打转的,大家说话时眼睛都会看着我,再也不会有人路过时,假装没看见我蹲在这里。”
院长的叹息混着槐花香落在他头顶,像片柔软却沉重的云,把阳光都遮得黯淡了些,连空气都变得滞涩。可底层摸爬滚打这些年,梦想早被生活碾成了碎渣,踩在脚下都硌得慌,鞋底沾着的碎屑里,好像都混着他没说出口的失落,每走一步,都像在往伤口上撒盐。直到于佳森像缕晃眼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灰蒙蒙的世界——那光曾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能被照亮了。可现实的残酷,比他想象的刀更锋利,能把光都劈成碎片,碎成漫天抓不住的星子,最后连一点温热的余烬都留不下。
此时的商场里,空调冷气混着女士香水的甜腻、快餐店飘来的炸鸡油脂香,还有拥挤人群里散出的、带着不同体味的汗味,闷得像口扣死了盖子、严丝合缝的铁锅,把人困在里面,连呼吸都觉得憋闷。于佳森后背紧紧贴着那根斑驳的大理石柱,柱身残留的柠檬味清洁剂味道呛得他发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刺挠的痒,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气管里争先恐后地爬。人潮像浑浊的洪水,“哗啦——哗啦——”地涌动,脚步声、谈笑声、推车轱辘声搅成一团,嘈杂得要把人的耳膜震破,几乎要把他这根孤零零的“柱子”彻底吞没。
突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似的攥住他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粗糙的茧子刮过他细嫩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于佳森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心脏“咚”地一声,像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胸腔上,那冲击力大得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连眼前的光都剧烈地晃了几晃,世界瞬间天旋地转。他慌忙回头,动作太急,身体都失去了平衡,鼻尖差点撞上一张胡茬密密麻麻的脸——那人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发胶的刺鼻气味直往他鼻孔里钻,呛得他喉咙发紧,差点咳嗽出来。
最让他心惊的是对方指关节上那道深褐色的旧割痕,像条晒干了的、蜷缩着的蚯蚓,丑陋地趴在皮肤表面,狰狞又醒目。于佳森瞳孔猛地缩成针尖,新加坡那个闷热的午后瞬间清晰地涌进脑海:父亲坐在藤编的躺椅上,慢悠悠呷着咖啡,银质勺子碰着骨瓷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父亲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落在窗外的花园里,语气里没什么温度,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我雇的侦探,手上都有这记号,一眼就能认出来。”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们是来把他抓回那个镶着金边、却密不透风的牢笼的,回去了,就又要被父亲用金丝线,一针一线地把他的人生缝成规规矩矩、毫无波澜的模样,连呼吸都要按照设定好的节奏来。
“我才不要回去!”于佳森的吼声像被砂纸反复磨过的铁片,嘶哑得几乎要裂开,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颤抖,震得胸腔发疼。他的手臂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肌肉贲张如石块,青筋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像要冲破表皮。猛地一甩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泛出青紫色,终于挣开侦探的钳制——手腕上留下几道红印子,像被烧红的铁丝烙过似的,火辣辣的疼顺着血管往心脏爬,每跳一下都带着尖锐的灼烧感。
他慌乱地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视线像只没头的苍蝇撞来撞去,皮鞋跟在光滑的地砖上蹭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在嘈杂的人声里格外突兀。突然,目光定在人群边缘那个熟悉的身影上——艾明,那个总把“被看见”挂在嘴边的孤儿,正局促地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袖口磨出的毛边卷成了小卷,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紧张,睫毛垂得很低,几乎要贴上颧骨。
在他醒来的时候,曾听到过艾明说过他的困境,一个疯狂的念头像火星子似的,“噗”地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灼人的温度:或许,艾明真能成为解救自己的“英雄”?而他,要做那个让英雄“名正言顺”出现的、十恶不赦的“坏人”。
于佳森的手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藏在袖管里的钢索“噌”地滑到掌心,冰凉的金属带着铁锈味,像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蛇,触得他指尖一颤,打了个寒颤。钢索尾端的铁钩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刃口泛着青白色,像某种蛰伏的野兽亮出的獠牙,透着森然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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