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古老的篆字仿佛拥有某种魔力,随着墨九娘指尖的拂过,书页无风自动,竟直接翻到了最深处,也是唯一一页被某种暗金色丝线封缄的篇章。
丝线在她的触碰下悄然化作飞灰,露出其下触目惊心的标题——断名三式。
第一式:【削名】——剥离强加于万物之上的虚妄之词,还其本真。
第二式:【焚名】——以心火为炉,炼化名与实之间的契约,使其重塑。
第三式:【归名】——收束天地间无主之名,将其归还于众生愿力之海。
墨九娘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盯着言辙的双眼:“你在精神病院里,无意识地剥离了那些病人被冠以的‘疯癫’之名,让他们找回了片刻的自我,那是‘削名’。你焚烧自己的‘神格’概念,与这残卷建立联系,那是‘焚名’。前两式,你已经会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第三式上,语气陡然沉重:“但‘归名’不同。它需要一个容器,一个……愿意承接所有被遗忘、被剥夺、被误解的名字的活人。”
言辙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不再是这破败的庙宇,而是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白色病房。
是那个坚信自己是画家的男人,被医生定义为【妄想症患者】;是那个日夜哭泣,说能看到亡夫的女人,被护士贴上【重度抑郁】的标签;是那个蜷缩在角落,喃喃自语着古老语言的少年,病历上写着【精神分裂】。
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真实,他们的痛苦与渴望,从未被真正听见过。
世界只给了他们一个统一的、冰冷的代号——疯子。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曾被神性浸染的眸子此刻清澈无比,倒映着墨九娘略显惊讶的脸。
“我来当那个接名的人。”言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话音刚落,庙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始终沉默寡言的老掌柜走了进来,他枯瘦的手中托着一样东西,用一块粗布包裹着。
他走到两人面前,将布揭开,露出一口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钟。
小钟锈迹斑斑,钟身上刻着模糊的山川纹路,看似平平无奇,却在靠近《名物志》残卷的瞬间,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低沉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被唤醒了心跳。
“这是我家祖上一位正名官,当年用来斩落伪神时用的法器——破契钟。”老掌柜的声音沙哑而凝重,“敲一下,可断一纸名契;敲九下,足以崩毁一座以此地香火愿力为基的神庙。”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向言辙:“但是,它也有代价。每敲响一次,持钟人……都得还一段自己的名字给它。”
言辙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粗糙的钟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眼角的镜片之上,一行冰冷的警告文字浮现:【检测到高阶因果律法器‘破契钟’。
使用代价:每次敲击,将随机剥离使用者一项已固化的‘自我词条’。
警告:剥离过程不可逆。】
剥离“自我词条”?是“医生”,是“病人”,还是……“言辙”?
然而,言辙却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重负般的轻松,他低声自语:“正好,我身上那个最碍眼的‘神’的标签,也该找个机会亲手清一清了。”
夜色渐深,废庙中的烛火摇曳。
突然,一直安静蜷缩在角落的小灰猛地窜了起来,嘴里叼着一串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锈得快要烂掉的钥匙,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咽声,随即化作一道灰影,直奔庙后那座荒废已久的钟楼方向。
言辙和墨九娘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钟楼之下,并非实地,而是一个被巨大石板封死的地窖入口。
小灰用爪子疯狂地刨着石板边缘,钥匙在它嘴里叮当作响。
言辙移开石板,一股混杂着尘土与某种……灵魂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窖入口的门上,并非普通的锁,而是由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银线刻画出的微型法阵,复杂而精密。
“这是……锁魂八门。”墨九娘脸色一变,她指着法阵的核心,“《名物志》里记载过,是专门用来囚禁凡人名姓,抽取其本源力量的恶毒阵法。”
言辙没有犹豫,他取出那卷《名物志》残卷,用书页的一角,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微型名契阵。
嗡——!
仿佛捅破了某种隔膜,就在触碰的瞬间,八道门后,不,是整个地窖深处,传来了成百上千个微弱的呼喊。
那不是声音,而是灵魂层面的悲鸣,像是隔着深海传来的溺水者的哀嚎,瞬间灌满了言辙的脑海。
他的凡人之眼随之开启。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无数信息流覆盖。
视野中,地窖深处赫然是八个巨大的囚牢空间,里面密密麻麻地囚禁着大约八百名神情麻木的人。
每一个人的头顶,都被一根虚幻的黑色钉子钉入,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一个词条:【伪神·清洁工】、【伪神·程序员】、【伪神·外卖员】……他们的灵魂像是被纺车抽出的丝线,从头顶的黑钉中被源源不断地抽出,汇集到地窖最中央一根顶天立地的巨型主契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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