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死寂笼罩了整座钢铁森林。
不是寻常的宁静,而是一种被强制抽离了所有杂音的、令人心悸的真空。
城市仿佛一头陷入深度麻醉的巨兽,连呼吸都已停滞。
就在这片诡异的静默中,天穹大厦顶端,那枚象征着城市脉搏的巨大环形灯带骤然亮起,柔和的蓝光如水波般荡开。
那是“幸福主频”启动的信号,是科技许诺给每个市民的甜蜜美梦。
然而,在信号扩散的千分之一秒内,一股无形的暗流已然搭上了这趟顺风车。
言辙藏身于废弃的地铁调度室,眼前那面拼凑起来的镜子正倒映着整座城市密如蛛网的信号通路。
他的“认知破壁波”——以“质疑”为核心的灰墨词条,此刻正像亿万个微不可见的病毒,沿着直播信号、地铁广播、街头每一块闪烁的电子屏,精准地侵入每一个接收终端。
一场针对思想的无声战争,在城市最深沉的梦境中悍然打响。
无数正在浅眠中的市民,脑海中那个被植入、被强调、被奉为圭臬的词条——【幸福(外源注入)】,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高频振荡的石子。
先是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随即,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清脆的、只存在于意识维度的碎裂声,在数百万人的脑中同时响起。
“啪!”
街角,一名外卖员猛地刹住了电瓶车。
他头盔上卡着最新的便携式幸福接收仪,柔和的蓝光正映在他茫然的脸上。
他脸上的肌肉习惯性地牵引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我……为什么在笑?”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被程序设定好的情绪。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惊恐。
他猛地伸手,一把扯下头盔上的接收仪,那东西还在敬业地闪烁着蓝光,仿佛一个美丽的谎言。
“假的……都是假的!”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精密的仪器狠狠砸在地上。
脆弱的塑料外壳与电子元件四分五裂,蓝光在最后一次不甘的闪烁后,彻底熄灭。
这声脆响,仿佛是战争打响的第一枪。
连锁反应,轰然爆发。
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接收仪被从人们的头上、耳边、手腕上扯下。
街头的环卫工、深夜加班的程序员、刚从夜店出来的年轻人……他们像一群同时从梦中惊醒的囚徒,用最原始的暴力,摧毁了束缚他们心智的“幸福”枷锁。
砸碎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愤怒而狂乱的交响曲,彻底撕碎了城市的伪装。
“你们看到了吗?快看!他们……他们醒了!”
林薇的声音透过直播信号传遍全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无人机镜头正盘旋在市中心广场上空,捕捉着这史无前例的一幕。
镜头之下,是人间百态的缩影。
有人跪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痛,仿佛要将积攒了数年的悲伤一次性宣泄干净。
有人赤红着双眼,对着天穹大厦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更有人,在砸碎仪器后,爆发出一种癫狂的大笑,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浑身抽搐,那是意志重获自由的狂喜。
废弃的调度室内,言辙闭着双眼,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晰。
他能“感知”到,整座城市上空,那片由“幸福主频”制造的、浓厚如墨的词条云层【幸福(外源注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如阳光下的黑雪。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微弱却坚韧的、带着个体独特光泽的词条,它们从每一个觉醒的灵魂中升起,汇聚成一片斑斓的朝霞。
【自主意志】。
镜面之上,一行冰冷的文字缓缓浮现:
【反向植入成功,获得新词条:【破梦者】(群体认知干扰抗性 30%)】
与此同时,城郊的废庙门口,墨九娘一袭黑衣,静立如松。
她手中那把温润的玉尺,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尺身上的古老篆文时隐时现。
她的目光没有聚焦于地面上的混乱,而是穿透尘世,望向那片正在重构的、凡人不可见的词条光河。
“三百年前,先祖以心血为引,在护城石碑上写下【无名】二字,斩断万千词条的侵蚀,保住了一方净土。”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问的敬畏,“今日,你竟以一道灰墨写成的【质疑】,破开了科技编织的弥天大梦。”
她转过身,第一次主动走向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你不懂礼法,不敬鬼神,却天生通晓‘名’与‘实’的根本道理。”墨九娘的眼神锐利如刀,“或许……你真的就是传说中那种,能够编织世间名号、定义万物法则的‘织名者’命格。”
而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一条散发着腐臭的暗巷里,申屠正蜷缩在地,像一条濒死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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