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辉如霜,将冰冷的桥面镀上一层死寂的银。
信婆佝偻的身影在桥洞的阴影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即将解脱的亢奋。
她将最后一筐积攒了数月的废信倾倒入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纸张摩擦着粗糙的岩壁,发出沙沙的悲鸣,仿佛无数被遗忘的灵魂在低泣。
刺啦一声,一根火柴在老妪满是皱纹的指尖点燃,跳跃的橘色火苗在深邃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毫不犹豫地将火种抛下。
轰——!
一团苍白而虚幻的火焰自裂缝深处猛然喷薄而出,却毫无温度,反而带着彻骨的寒意。
火焰舔舐着那些承载着绝望与期盼的信纸,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在言辙的显影视野中,那深渊般的裂缝被彻底照亮,无数燃烧的信纸并未化为灰烬,而是彼此连接,层层叠叠,竟在虚空中铺就出一条通往地脉深处的白色长桥——这,便是“信渊之喉”的真正主通道,“虚信之桥”!
火光映照下,信婆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的血肉仿佛正被那苍白的火焰蒸发。
她回过头,浑浊的眼中竟透出一丝清明,望向桥头的言辙,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烧了入口……才能……断根……”
言辙心头剧震,他瞬间明白了。
这信婆,根本不是活人!
她就是百年前第一个被“信渊”吞噬的写信人,她的残念被困于此地百年,日复一日地收集废信,只为等待今夜,用这最后一把火,为后来者指明封印的道路。
她以自身为祭,完成了这场跨越百年的悲壮指引。
就在信婆的身影彻底消散的刹那,言辙掌心的“锚印”滚烫如烙铁,与他怀中那张神秘的残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
剧痛沿着他的手臂经络直冲天灵,浩瀚如海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纽约,自由女神像阴影下的“失业者碑”;开罗,金字塔旁被遗忘的“无名劳工冢”;圣彼得堡,涅瓦河畔的“沉默诗人墓”……全球三十七座城市,三十七个形态各异的“命名坟冢”,在这一刻,竟如心脏般与脚下的“信渊”残脉同频共振!
言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终于明白这东西的可怕之处。
它不是一个孤立的灾厄,而是一张遍布全球的巨大网络,汲取着现代文明中所有被压抑、被无视、被消音的情绪。
今夜若不能在此地将它的主喉管彻底封印,下一次爆发,将不再局限于一座城市,而是一场席卷全球、无人能幸免的跨国级概念灾难!
“来不及了!”言辙低吼一声,正欲强行催动残卷。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侧。
舞影不知何时已脱下外套,月光下,她足尖轻点,竟在那虚幻的桥面上翩然起舞。
她的舞姿并非为了炫技,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划过常人无法看见的能量节点。
无数细碎的、游离的残念光点被她的舞姿牵引,如受到感召的萤火虫,汇聚而来,在她身前渐渐勾勒出一条璀璨的“共信之链”。
链条的尽头,一幕模糊的影像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逼仄的房间,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梦信人”正趴在桌前,在一张废弃的广告传单背面,用早已没水的笔芯,一遍遍刻下同一行字:“亲爱的你,今天我活着。”
没有收信人,没有地址,甚至没有墨水。
这张信纸从未想过被寄出,这份思念也从未奢求过回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成了一种纯粹的、只为存在而存在的仪式。
言辙的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石火间,他悟了!
“最弱的执念,反而最稳——因为它不求结果,所以无懈可击!”
真正的“锚心”,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宏大悲愿,而是这份微小到尘埃里,却又坚韧到永不磨灭的执着!
它就像宇宙背景辐射,微弱,却无处不在,构成了存在的基石。
“以你为锚!”言辙眼中精光爆射,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猛地展开怀中残卷,残卷上那三团始终晦暗不明的光点应声而出,悬浮于他身前。
他双手疾速掐诀,三团光点瞬间按照“天、地、人”的方位,排列成一个稳固无比的“三角镇压阵”,将那“梦信人”的执念虚影牢牢锁定在阵法中心。
这还不够!
言辙眼神一厉,毫不迟疑地抬起右手,狠狠咬破自己的食指指尖。
殷红的鲜血渗出,带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锚定万物的厚重气息。
他俯下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座连接现实与虚幻的桥面上,一笔一划,迅速画下一个繁复而古奥的“锚定符”!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消灭“信渊”。
这种诞生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概念造物,根本无法被彻底摧毁。
他要做的,是“隔离”!
“敕!”
随着他一声低喝,血色符文光芒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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