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城市,是一座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冰冷墓园。
言辙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容器,来安放此刻沸腾的思绪。
地铁的轰鸣声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冗长叹息,空旷的车厢内,只有灯光惨白地映照着一张张麻木的脸。
言辙靠在冰凉的车壁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刹那间,额角下两道细微的金纹如活物般苏醒,悄然亮起。
“显影视野”,开启。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瞬间被解构、重组。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词条,像是信息的尘埃。
他身边的几名“乘客”,头顶上清晰地标注着各自的标签:【连续加班72小时的疲惫社畜】、【日复一日的通勤幽灵】、【背负二十万网贷的隐形负债者】。
这些都是他早已习惯的景象,这座城市里每个人的痛苦与秘密,都在他的视野中无所遁形。
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车窗玻璃,看到自己的倒影时,瞳孔猛然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不是他自己,而是倒影中,那整整一列地铁的所有“乘客”!
在那些【社畜】、【幽灵】、【负债者】的词条之上,赫然浮动着一层崭新、半透明的标签,如同覆盖在现实之上的一层水膜,微微晃动着,散发着非人的、程序化的冰冷气息——
【临时身份】。
言辙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睁开双眼,金纹隐去,眼前的车厢依旧,那些乘客神情呆滞,仿佛只是疲惫。
可当他再次开启“显影视野”,那层【临时身份】的标签依然醒目地悬挂着,像是一个绝望的玩笑。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东西”,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他们只是被某种力量批量制造出来,填充在这座城市深夜脉络中的“被登记的空壳”!
是谁,在用一枚看不见的公章,疯狂地为这座城市批量生成“社会存在”?!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像是一只濒死挣扎的甲虫。
言辙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我查了祖父留下的笔记……”陈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笔记里提到,‘初版人皮模’是唯一能触碰‘根源’的钥匙,但它有一个……一个匪夷所思的激活条件。”
言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地铁车轮碾过铁轨的刺耳噪音。
“只有‘未被登记过的名字’,才能激活它真正的力量。”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言辙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从未上过户籍,也从未有过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明。
他的童年,是在一家与世隔绝的封闭式“治疗中心”度过的,官方档案上对他唯一的记录,只有一行冰冷的批注——“认知异常,暂缓录入”。
他的名字,言辙,是一个游离于庞大系统之外的“漏洞”,一个不被承认、不被定义的幽灵。
他喉结滚动,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从未被‘定义’过,那他是不是……最接近‘真实’?”
电话那头,陈默的呼吸猛地一滞,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挂断电话,言辙的脑海中闪过另一张苍老的面孔——镜婆。
就在几小时前,在一家废弃剧院的后台,那个佝偻的老妇人将一卷冰冷的胶片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登记仪式’的原始影像,”镜婆的声音如同鬼魅,“记住,1954年,当第一枚公章落下的那一刻,地底下有东西……‘醒了’。”
言辙点开手机,播放了那段被转录的黑白视频。
画面剧烈摇晃,充满了年代的粗糙感。
一名穿着中山装、神情肃穆的官员,站在一张巨大的宣纸前,他提起蘸满朱砂的毛笔,一笔一划,写下了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人民”。
就在他拿起一枚黄铜公章,盖向那两个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朱砂落纸的刹那,坚实的地面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浓郁如墨的黑雾从裂口中疯狂涌出,它们没有消散,反而像拥有生命一般,死死缠绕住那枚落下的公章,最终化作一条条实质化的锁链,拖拽着公章,轰然沉入地底深处!
视频的最后一秒,镜头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言辙开启“显影视野”,清晰地看到,那些官员、学者、记录员的词条,在公章沉入地底的瞬间,被一层不祥的暗红色薄膜瞬间覆盖——那是“共识”形成的代价,也是第一批被“登记”的祭品。
思绪被拉回现实,言辙想起了另一位老人,老缝。
那个在作坊里守着祖师牌位,点燃三支白蜡的老人,曾抚摸着那张触感诡异的“初版人皮模”,对他低语:“我们家七代人做面具,不是为了骗人……是为了‘藏名’。从前那些逃荒的、逃命的、逃债的,只要贴上咱家的模子,就能换个名字,换个活法,把过去彻底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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