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辙的呼吸几乎与锈脉的微光同步,每一步都踩在由无数细微锈蚀点构成的精神航道上。
这条路没有实体,却比任何钢铁回廊都更坚固,它直接通向这片工业废墟的心脏。
黑暗被猛然撕开。
狭窄的管道在他面前豁然洞开,化作一座难以想象的地下圣殿。
数十根巨型锅炉的残骸如沉默的巨人般矗立,支撑着穹顶,废弃的铁轨在它们之间交错盘绕,像蛛网,又像是某种仪式的骨架。
整个大厅的中央,是一片死寂的锈湖,粘稠的铁锈液体不起半点波澜,唯有一座三米高的黑色石碑,静静悬浮于湖心之上。
锈心碑。
碑体表面,暗红色的波纹正以恒定的频率一圈圈扩散,无声无息,却又振聋发聩。
那不是声音,而是概念的律动。
每一道波纹扫过大厅,周围所有的金属,从巨大的锅炉到细小的螺钉,都仿佛在用同一种意志低语:“你们已被淘汰……回归静默。”
这是概念层面的驱逐令,是宣告一切“无用之物”死刑的终极广播。
藏在入口一根粗壮立柱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敲击声。
铛。
小齿轮蜷缩着身体,用那把从不离身的扳手,小心翼翼地敲击着柱体。
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那是“铁轨社”舞团登台前,用以确认彼此心跳的入场节奏。
就在这时,言辙身侧,灯娘高举的煤油灯“噗”地一声,火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灭。
最后一丝暖光消逝,浓稠如墨的锈尘与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言辙的心猛地一沉。
他感知到,那个被称为“锈语匠”的存在并未真正现身,但他的意志,他的“锈蚀共鸣”,已经像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编织了整个空间。
在这张网上,任何带有“新生”、“活跃”、“表达”这类词条的生命体,都会被瞬间标记为刺耳的“异音”,引来整个锈蚀世界的围剿。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那卷破旧的残卷。
金色的微光在掌心亮起,他试图激活卷轴上最核心的“共信节点”,以此在这片绝望之地建立一个精神上的庇护所。
然而,当他的精神力触及卷轴时,他惊骇地发现,“共信”二字竟已被一层薄薄的铁锈所覆盖,金光黯淡,几乎无法穿透。
只有借着远处小齿轮身上散发的、代表着“希望”与“连接”的微光,那条精神链接才如风中残烛般勉强维持着,随时可能断裂。
耳麦中传来老焊嘶哑而急促的低语,信号因强烈的概念干扰而断断续续:“言辙……小心!三十年前,他们……他们关停工厂那天,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是《咱们工人有力量》。那段旋律,被锈语匠炼成了‘安魂曲’……它的核心词条是‘集体归于沉寂’。你不能对抗,你得……你得用别的节奏,盖过它!”
盖过它?
言辙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屏蔽了那股不断侵蚀意志的“淘汰”低语。
他的脑海中,一幕幕鲜活的画面飞速回放。
最终,定格在小禾站在巷口,于漫天霓虹光影中起舞的身影。
她掌心那跃动的火焰符文,明亮而炙热。
言辙的精神力如最精密的探针,精准地从那段记忆中提取出了一个核心词条——【节奏闪光】。
紧接着,画面切换。
暴雨如注的深夜,阿正骑着电驴,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钢铁丛林般的城市中穿梭,将一份份温热的食物送达。
那种无论风雨、无论阻碍,只为“送达”这一简单目的而存在的纯粹意志,被言辙提炼为第二个词条——【穿行意志】。
以“鲜活的意志”为引,构建反向频率!
就在他试图将这两个充满生命力的词条注入残卷的瞬间,整个锈湖突然剧烈翻滚起来。
湖中央,一个由无数锈蚀铁片和废弃零件重构而成的人影,缓缓升起。
他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仿佛由破碎声带组成的嘴。
锈语匠。
“新世界的织工……”他的声音像是无数铁片在相互摩擦,尖锐而悲怆,“你用虚伪的光芒粉饰太平,用廉价的希望编织谎言。可是你……你听过钢铁在死去前的哀鸣吗?”
他猛然张口,发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道概念的狂潮。
【无用】!
【该被淘汰】!
【废弃】!
【遗忘】!
整座大厅内所有的金属都在同一时间发出最凄厉的共鸣,无数负面词条如同实质化的海啸,狠狠拍在言辙的精神壁垒上。
他手中的残卷几乎被瞬间锈穿,金光泯灭。
更可怕的是,他头顶那代表着他身份与力量的称号——【锈中寻光者】,也开始出现裂痕,一片片地剥落。
他的意识被强行拖拽,坠入一片由无数绝望记忆构成的深海。
下岗工人拿到最后一笔微薄薪水时的茫然,锁死的车间大门,熄灭的锅炉,以及那句回荡在广播里、此刻却无比讽刺的“咱们工人有力量”……无尽的悲哀与被抛弃的怨念,要将他彻底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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