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名葬官骨笔悬停,周身环绕的“死亡共识场”因这突如其来的呼唤而剧烈波动,仿佛一池被投入巨石的死水。
他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第一次显露出惊愕,随即转为一种被亵渎的暴怒。
他身为“共识”的维护者,净化虚无的执行官,此刻却感到自己构建的秩序基石,正被一股来自底层的、野蛮而原始的力量疯狂撬动。
这股力量的核心,正是那个他即将亲手抹除的名字——小陈。
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一个本该沉入遗忘深渊的符号,此刻却像一颗被点燃的恒星,在名葬场铁门之外爆发出灼目的光芒,试图撕裂这片由“遗忘”和“抹除”编织的天幕。
“放肆!”
名葬官的声音不再庄严,而是化作一道冰冷的音波,震得整个名葬场嗡嗡作响。
他没有去看铁门外的蝼蚁,在他眼中,任何扰乱仪式的行为都是对至高规则的挑衅。
他将更多的力量灌注于骨笔之中,笔尖的墨色愈发深沉,仿佛能吞噬光线。
“我以共识之名,敕令——”他一字一顿,声音在共识场内放大百倍,化为实质性的规则压制,“——【呼唤无效】、【记忆混淆】!”
又是两道禁令词条,比之前的【不可名状】和【禁止呼唤】更加霸道,它们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攻击。
禁令成型的瞬间,铁门外那十几个乱序者脑中轰然一响,他们口中的“小陈”二字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舌头打了结,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形象也开始出现裂痕,似乎随时都会被篡改成别的什么。
就连言辙都感到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篡改他脑海里关于小陈的认知。
“守住!”言辙低吼一声,他脚下的言契符文光芒大盛。
以“静默”为底的符文稳固了他们的精神阵地,以“回声”为线的纹路则将名葬官的禁令之力反弹、削弱。
最关键的是中央那枚由小陈双重记忆构成的烙印,它如同一座灯塔,在认知风暴中坚定地闪烁着。
“我……我叫……”小陈在言辙怀中,痛苦地呻吟,他的身体在发光,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命名力”正在与外界的抹除之力疯狂对抗。
他既是战场,也是旗帜。
“还不够!”言辙的目光如电,扫向焚烧炉的方向。
就在名葬官以为已经压制住骚乱,准备继续仪式时,一道苍老而愤怒的吼声从他身后炸响。
“这些人,也没人喊过吗?!”
老烟的身影从巨大的焚烧炉侧面阴影中猛地冲出。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潜伏进去的,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计后果的疯狂。
他手中抓着一大把边缘焦黑、质地脆弱的卡片,那是他从“灰烬区”里偷偷拓印出来的、早已被宣布“净化”完毕的档案残片。
他将那十几张焦卡狠狠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卡片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而悲哀的声响,像是一记记耳光,扇在名葬场死寂的脸上。
名葬官猛然转身,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怒火。
他精心构建的、绝对封闭的仪式场,竟然被一个拾荒者般的老头如此轻易地渗透了!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另一道身影已如猎豹般扑了上去。
阿拾!
她那双曾被废掉的手,此刻却异常灵巧,抓起地上的焦卡,用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由废弃字块拼凑成的“残字”,一个一个地对比、辨认。
她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李淑芬!纺织厂女工,因过劳被记录为【耗尽】,档案销毁!”
“王建国!城市建设者,事故后被判定为【无用】,档案销-毁!”
“周小雨!七岁,走失,被归类为【迷失】,档案销-毁!”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焚烧炉中的火焰就随之剧烈地跳动一下,那些本应彻底消散的灰烬,躁动得更加厉害。
这些名字,它们没有像“小陈”一样有活着的载体,也没有强大的言契符文作为支点,但它们曾是真实存在过的生命!
它们被“死亡共识场”强行压制、遗忘,但当它们被再次呼唤时,那份不甘与执念,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嗡——”
天空之上,小鹿的无人机不知何时已悄然升空。
这一次,镜头没有开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功率扩音喇叭。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愤怒的呐喊,只有一阵阵细碎、微弱、仿佛来自梦境深处的呓语被循环播放。
“有人在……替我们说话……”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还在……”
“疼……但我还记得……”
这是从“黑嗓窟”那些被剥夺了名字、只能发出无意义嘶吼的伤者们梦中采集到的声音。
它们单个听来微不足道,但当这数十道、上百道梦呓汇集在一起,通过扩音喇叭放大,竟形成了一股奇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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