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辙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一步跨到蜷缩在角落的小禾面前,无视了周围人投来的诧异视线。
女孩的恐惧并非来自刚刚结束的战斗,而是源于她自身,一种从灵魂深处满溢出来的、对“开口说话”这件事本身的极致恐慌。
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水泥,连一丝气流都无法挤出。
言辙凝视着她头顶那片常人无法看见的能量场。
原本代表着“能被听见”的【能听见沉默】词条,正像被强酸腐蚀的金属般迅速黯淡、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淡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全新印记——【语言禁忌:接触即痛】。
这不是压制,这是惩罚。
没有丝毫犹豫,言辙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女孩颤抖的后颈。
他发动了【剥离】,目标直指那层残留的精神印记。
刹那间,一股阴冷、扭曲的低频回响,如同来自深渊的呓语,悍然冲入他的脑海:【声带不可动,言语即刑罚】。
言辙闷哼一声,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钢针刺穿。
这股力量的根源,比静默教派那帮狂信徒更加古老、更加蛮横,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规则之力。
这不是某个教派的临时诅咒,而是某个更深层次的“静默协议”被激活了分支程序。
有人在小禾尝试发声的瞬间,对她进行了二次缄默!
就在这时,一道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白露脸色惨白如纸,她踉跄着走到言辙面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已经泛黄的纸页,递了过来。
“这是……这是我被他们‘净化’前,拼死抄下来的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上面是十二个‘静音点’,都是……都是这座城市里曾经发生过‘集体失语事件’的地方。”
言辙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展开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纸页上用笔迹潦草的字迹记录了十二个地址,其中三处已经被潦草地画上了红叉。
这三处,正是他们刚刚荡平的“静默教”秘密集会地、林正德的心理咨询办公室,以及估值所的地下空间!
这张名单是真的!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剩下九个未被标记的地址,心脏不由得沉了下去。
城东老图书馆、第七中学广播站、市立档案馆三号库、旧码头的灯塔……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全是信息汇集与传播的关键节点。
敌人的布局,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远。
“这些地方……”一个苍老而震惊的声音响起。
九叔带着脸色凝重的老钟走了过来。
老钟死死盯着言辙手中的名单,嘴唇都在哆嗦,“我师父……我师父以前说过,这些地方,都曾安置过‘铭文载体’。”
“铭文载体?”言辙抬头看他。
“对。”老钟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我师父说,那是‘世界的第一本书’被拆分后的碎片,上面刻着人类最初的共识和规则。后来,有先贤害怕这些规则被滥用,就把它们拆了,藏匿在世界各处,用血脉设下了封印。”他伸出干枯的手指,点在了“城东老图书馆”那一栏上,“这里的‘回音穹顶’,我年轻时跟着师父去修缮过。穹顶下挂着一具青铜风铃,师父警告我,绝对不能让它发出声音。他说——铃一响,穹顶下的所有人,都会立刻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言辙的心头豁然开朗,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集体失语、铭文载体、遗忘……
他立刻对苏沁说道:“带小禾回宿舍休息,找人看护好她,绝对不能让她再尝试说话。”
苏沁知道事态严重,郑重地点了点头,扶着依旧浑身发软的小禾离开。
现场暂时交给了九叔处理,言辙则独自走到一旁,闭上了双眼。
他必须在前往下一个地点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些“铭文载体”既然能影响现实,必然会对同源的力量产生感应。
他体内的【静默之眼·子程序】虽然已经归他掌控,但其本源与那些载体相近,若不加以处理,一旦靠近,无异于黑夜中的火炬,会被瞬间反向锁定。
他集中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自身灵魂中最后一丝属于子程序的残余波动,将其彻底湮灭、同化。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是必须的步骤。
做完这一切,他睁开眼,将一直安静待在角落里的小灰抱了起来。
黑猫通人性的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言辙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凝结出一枚微不可见的精神符文,而后轻轻点在小灰的额间,一道指令无声地传递过去:【追踪残留共鸣】。
小灰的猫耳朵猛地抖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变得深邃。
它不再是那只慵懒的宠物,而是一台精密的探测仪器。
它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突然扭头,死死地望向了东南方向。
言辙心中了然。
小灰现在能感知到那些“被抹除的声音”在空间中残留下的最微弱的震颤——它成了一台**探测器,而它的目标,正是城东老图书馆!
深夜,月色如水。
言辙的身影如鬼魅般潜入了早已废弃的老图书馆。
高大的穹顶之下,那具传说中的青铜风铃静静地悬垂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风铃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承载了太多不能言说的秘密,随时都会崩碎。
他没有贸然靠近。
那种源自规则层面的力量,物理距离并不代表安全。
他将小灰放在一个高大的书架顶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小灰心领神会,轻盈地一跃,落在另一排书架上,最后灵巧地用前爪轻轻拨动了一下垂落下来的铃绳。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瞬间扩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穹顶之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言辙的大脑如遭重击,无数模糊不清的人影在他眼前闪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姿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一股庞杂而混乱的意念洪流冲入他的脑海,汇成一句不断重复的低语:
“我说了……我不该说的……”
那是无数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残响!
是这具风铃无数年来吞噬掉的所有“话语”的悲鸣!
言辙强忍着那股足以让普通人瞬间变成白痴的眩晕感,双眼紧闭,悍然发动了【剥离】!
他的目标不是风铃本身,那种规则造物不是他现在能直接对抗的。
他要剥离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由风铃扩散开来的那层无形的【遗忘场域】!
这个过程,比之前剥离小禾身上的印记要痛苦百倍千倍,如同有人正用一把钝刀,一寸寸地切割他的大脑皮层。
但他死死咬着牙,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了那层笼罩一切的“遗忘之网”,用力向外撕扯!
当最后一道【集体遗忘】的规则丝线被他从现实中硬生生撕开的瞬间,高悬的青铜风铃突然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叮叮当当地坠落在地。
诡异的是,这些碎片落地,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声音这个概念,在它们碎裂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彻底吞噬。
几乎在同一时间,言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
他喘着粗气,拿出手机一看,屏幕竟然自动亮起,停留在一个从未发送出去的草稿短信界面。
发送人是王姨,时间是三天前的深夜。
而短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小禾昨晚说了一个字,是‘光’。”
言辙猛然睁开了双眼,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有人,正在系统性地、精准地、抹除掉所有“觉醒者”出现的证据!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一堆毫无声息的青铜碎片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这些碎片承载的,恐怕不仅仅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