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代行者 第90章 赤砂遗迹与低语残响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布满红色砂砾的荒芜之地。只有微风卷起沙尘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短暂的战斗结束了，那些由砂砾、锈铁和黑色晶体拼凑而成的诡异构装体化作了一地狼藉的残骸，它们核心那点暗红色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被掐灭的烟蒂。

林奇瘫坐在冰冷的红砂上，大脑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剧痛难忍。强行运用精神力干扰那些构装体的简陋程序，对他本就严重透支的灵魂造成了二次创伤。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随时可能沉入黑暗。

艾拉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散发着微弱的、带着歉意的生命光辉，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来自“丰饶之泽”的治愈力量在这个死寂的世界效果甚微，如同杯水车薪，但那份温暖和抚慰的意图，还是让林奇的痛苦稍稍缓解。

“对不起…我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得很厉害…”艾拉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无助。失去“母亲之树”的庇护，身处这规则迥异的荒芜之地，她如同离水的鱼。

“没…没事…”林奇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谢谢你…”

另一边，青羽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块刺入手臂的金属碎片拔出，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简单地用撕下的布条包扎伤口，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远处那片巨大的遗迹阴影。

水手的情况最糟，他的一条腿严重骨折，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他靠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骂骂咧咧地试图用找到的金属碎片和布条固定伤腿，每一次移动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这鬼地方…连根草都没有…呸！”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红砂上，瞬间被吸收消失。

莉娜依旧昏迷不醒，躺在水手旁边，呼吸微弱但平稳。艾拉之前给她施加的净化效果似乎还在起作用，抵抗着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衰败气息的侵蚀，但她脖子上的项链裂痕似乎扩大了一丝。

青鸾站在稍高的一处沙丘上，单手举着一个类似单筒望远镜的装置（显然是从她的个人空间装备里取出的），仔细观察着远处的遗迹。她的另一半面具碎裂，露出的侧脸线条冷峻，眉头紧锁。

“看出什么了？”林奇缓过一口气，低声问道。

青鸾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声音凝重：“很远，细节看不清。但规模…超乎想象。不像城市，更像…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工坊或者…试验场？风格…从未见过。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很奇怪，不是生命能量，也不是常规能源，更像是…某种残留的…信息波动？”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刚才那些铁疙瘩，似乎都是从遗迹方向来的。那里可能是它们的‘老巢’。”

一个废弃的、规模巨大的古老工坊？残留的信息波动？构装体的源头？

线索似乎指向那里。

“能…过去吗？”水手喘着气问，“老子这条腿…怕是走不动了…”

青鸾瞥了他一眼：“不想被埋在这当肥料，就得走。”她的语气依旧毫不客气，但却从空间装备里取出了一支简易的医用固定支架和镇痛剂，扔给了水手。“省着点用，老娘存货也不多了。”

水手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算你还有点良心”，赶紧给自己注射镇痛剂，并用支架固定伤腿，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我们必须去那里。”林奇挣扎着想站起来，艾拉连忙扶住他。“这里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只有等死。遗迹可能有离开的线索，或者…资源。”

这是唯一的选择。

休息了大约半小时，在镇痛剂和艾拉微弱治疗的作用下，众人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水手拄着一根扭曲的金属棍当拐杖，青羽负责背起依旧昏迷的莉娜，艾拉搀扶着林奇，青鸾在前方探路。

一行人朝着远方的遗迹阴影，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脚下的红砂柔软而冰冷，踩上去几乎不发出声音。天空那紫红色的、如同凝固油彩般的云层永恒不变地悬浮着，投下压抑的光芒。没有昼夜更替，时间感变得模糊。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股金属与臭氧混合的怪味，吸入过多让人感到头晕和恶心。

沿途除了无边无际的红砂和零星的风化岩石，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只有偶尔从砂地深处钻出的、那种低级的砂砾构装体，会本能地攻击他们。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在林奇的精神干扰和青羽、青鸾的快速清理下，它们构不成太大威胁。

林奇发现，随着一次次艰难地运用那精神力干扰的技巧，他对这种能力的掌控似乎…精进了一丝？头痛依旧，但每次施放的成功率和效率在缓慢提升。他甚至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些构装体核心程序的简陋结构和运行规律，干扰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仿佛是一条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全新的力量途径——直接以精神力干涉规则造物。这与他之前依靠【希望之种】和内力战斗的方式截然不同，更接近…“剧作家”那种直接“编写”规则的手段？但又有所不同，他更像是…黑客，在利用现有规则的漏洞。

是因为他体内残留的“剧作家”意志碎片被净化（或封印）后，留下的某种“印记”或“本能”？还是那场与“最初之露”的深度连接以及“轴”的代码洗礼，永久性地改变了他的灵魂本质？

他不得而知。但这无疑是当前绝境中，唯一能依赖的力量。

漫长的跋涉不知持续了多久，众人的体力再次接近极限。水手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拖着腿前进，艾拉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她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消耗极快。就连青鸾和青羽，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终于，那座巨大的遗迹，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近距离观看，带来的震撼远超远观。

巨大的、由某种暗红色金属和黑色岩石构成的建筑残骸，如同巨人的尸骨般匍匐在大地上。它们的设计风格极其古怪，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和扭曲的弧线，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建筑学或美学原理。许多建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晶化的红砂硬壳，仿佛已经在这里沉寂了无数岁月。

一些巨大的、已经锈蚀断裂的管道和传送带如同怪物的血管和肠子，从建筑内部延伸出来，埋入砂地或悬在半空。更远处，可以看到几个巨大无比的深坑，边缘光滑得诡异，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能量瞬间熔化蒸发后形成的。

整个遗迹区域，都笼罩在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晕之中，散发出那种独特的、衰败与死寂的气息。

“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手喃喃自语，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青鸾蹲下身，用手指抹起一点遗迹边缘的砂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仪器检测了一下。

“高浓度金属微粒和辐射残留…还有…某种生物组织…碳化后的痕迹…”她语气凝重，“…这里经历过极其惨烈的…能量冲击和…高温焚烧。不是爆炸，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抹除’了一部分。”

林奇心中一凛。被抹除？这让他想起了基金会的“归零”协议，但规模似乎更大，更彻底。

“那边…”艾拉突然指向一个方向，她的感知似乎对某种残留的能量更加敏感，“…有…不一样的感觉…更集中…”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相对保存完好的、金字塔形的暗金属建筑，入口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破裂的缺口，如同被强行撕开的口子。缺口内部漆黑一片，但那股奇特的“信息波动”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比其他地方更清晰。

“进去看看。”青鸾做出决定，“保持警惕。”

她率先抽出另一把备用的短剑（她的匕首在之前战斗中损毁），小心翼翼地踏入缺口。青羽将莉娜交给艾拉暂时照看，无声地滑入阴影，先行探路。

林奇、艾拉和水手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

进入建筑内部，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只有天空那紫红云层投下的微弱光芒，透过顶部的裂缝照射进来，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柱。

内部空间极大，布满了各种倒塌的、锈蚀的、无法辨认用途的机械装置和操作台。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埃和碎屑。墙壁上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被腐蚀的壁画或铭文，风格抽象而扭曲，无法理解其含义。

空气中那股信息波动更加强烈了，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却又听不真切，让人心烦意乱。

“妈的…什么鬼声音…”水手烦躁地晃了晃脑袋。

林奇集中精神，尝试用【自然灵犀】去感知这些波动。

瞬间，无数破碎的、混乱的、充满绝望和疯狂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逃！快逃！祂醒了！…”

“…协议失效！约束场崩溃！…”

“…不！不要过来！那不是进化！是…”

“…赞美…永恒…寂静…”

“…错误！错误！不可逆污染…”

“…为了…伟大的…归一…”

碎片化的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以及一种…狂热的堕落！仿佛在灾难发生前，这里的人们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恐怖和某种意识层面的集体扭曲！

林奇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连忙切断了感知。这些残留的信息带有强烈的精神污染。

“这里的人…好像不是死于物理攻击…”他沙哑地说，“…更像是…精神层面被什么东西…摧毁或…污染了…”

就在这时，青羽的身影从前方一个拐角处浮现，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全，并指向更深处。

众人谨慎地跟上。

穿过一条宽阔的、布满废弃舱室和管道残骸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破裂的池子。池底残留着一些漆黑的、晶化的凝固物，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池子的正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水晶导管和金属线圈构成的、已经严重破损的环形装置。装置的核心，似乎原本镶嵌着什么，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边缘呈现不规则撕裂状的凹槽。

整个大厅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神经突触般的接口和线缆残骸，许多线缆断裂垂下，如同死去的藤蔓。

而那股强烈的信息波动，正是从那个破损的环形装置和整个大厅的墙壁中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艾拉感到一阵心悸，这里的残留气息让她非常不舒服。

青鸾仔细检查着那个环形装置和池子，脸色越来越凝重：“…看起来像个…意识上传接口或者…大型浸入式信息灌输池…但又有些地方…完全不同…更…粗暴…”

她用手指抹了一点池底漆黑的凝固物，仪器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

“超高浓度…精神毒素和…基因崩解残留！”青鸾猛地甩掉那些物质，眼神锐利，“…这不是灌输知识…这是在…洗脑！或者说…强行改造！”

林奇走到墙壁旁，看着那些神经突触般的接口，脑海中那些疯狂的意念碎片再次浮现。他仿佛能看到，无数的人被固定在这里，被强行连接，然后…意识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冲刷、扭曲、直至崩溃…

“看这里。”青羽的声音从大厅另一侧传来。

他站在一面相对完好的金属墙壁前，上面用某种尖锐物体刻满了一大片凌乱却依稀可辨的文字！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但林奇的万能手环残存数据库能勉强解析的语言！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文字的内容断断续续，刻痕深浅不一，充满了绝望和最后的疯狂：

“…第7次‘升华’实验…失败…样本出现不可逆‘低语’化…”

“…‘主宰’的意志正在吞噬一切…祂在通过网络降临…”

“…我们错了…‘永恒宁静’不是进化…是消亡…”

“…‘源初代码’无法对抗‘祂’…除非…”

“…必须销毁‘核心’…绝不能让它…”

“…后来者…警惕…‘万神殿’的…遗产…”

“…‘祂’的名号为…‘寂静终末’…”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鲜血涂抹而成，模糊不清。

“万神殿”？“寂静终末”？“主宰”？“低语”？

这些词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林奇更是浑身冰冷！“低语”！这个词他太熟悉了！熵之低语！万象天球的灾难源头！难道与这里有关？！

还有“万神殿”！艾拉曾提到过，“源核”是“万神殿”的遗产！这里也提到了！

这个遗迹，这个遭遇了恐怖灾难的地方，竟然与“万神殿”、与“熵之低语”有关联？！

难道…这里发生的灾难，就是“熵之低语”的一次爆发？！或者说，是某种类似的、基于“寂静”和“终结”的恐怖力量？！

就在众人被这惊人的发现震撼得无以复加之际——

嗡！！！

大厅中央那个破损的环形装置，突然自行启动了！

残存的导管和线圈亮起极其不稳定的、暗红色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信息洪流猛地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大厅！

这一次，信息不再是碎片，而是凝聚成了一段清晰无比、充满了无尽冰冷与死寂的重复低语，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

“…回归…寂静…拥抱…终结…”

“…万物…归一…归于…永恒…静止…”

“…抗拒…即是…痛苦…接受…即是…宁静…”

这低语声带着可怕的精神侵蚀力，疯狂地冲击着众人的意识，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将他们同化为追求绝对静止的傀儡！

“啊！！”水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惨叫，他的精神防御最弱。

艾拉的生命能量自主激发，形成护盾抵抗，但护盾剧烈波动。

青羽周身蜃影剧烈扭曲，匕首紧握，眼神挣扎。

青鸾闷哼一声，面具下的脸色发白，强忍着不适举起了手弩。

林奇受到的冲击最大！这低语声…与万象天球的“熵之低语”如此相似！但又有些不同…似乎更加…有序？更加…具有目的性？仿佛不是自然的宇宙现象，而是…某种存在散发的意志？！

而且，这低语似乎…格外“关注”他？！

“…种子…携带者…”低语声突然聚焦在他身上，变得更加清晰和…贪婪！

“…归来…回归…源初…寂静…”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个环形装置中传来，主要针对林奇！要将他拖向那个干涸的池子！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或者说…要回收他！

“林奇！”青鸾惊呼，试图抓住他，但暗红色的信息流如同实质的屏障阻挡了她！

林奇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希望之种】那微弱的搏动再次被引动，与那低语产生着诡异的共鸣！他体内的暗金封印彻底消失后，似乎让【希望之种】对这类“寂静”力量变得更加敏感！

就在他即将被拖入池子的瞬间——

咔嚓！！！

环形装置的核心，那个空荡荡的凹槽处，猛地迸发出一道细微的、却纯净无比的翠绿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利剑，瞬间刺穿了暗红色的信息流，与林奇体内的【希望之种】产生了强烈的、温暖的共鸣！

是之前爆炸中逃逸的那一点【希望之种】本源？！它竟然附着在了这里？！

翠绿光芒的出现，让那冰冷的低语声猛地一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干扰和…愤怒！

吸力骤然减弱！

“就是现在！”青鸾抓住机会，一支特制的精神干扰箭射向环形装置！

青羽的匕首也如同闪电般投掷而出，精准地切断了装置的一条主要能量导管！

轰！

装置剧烈震动，暗红色光芒急速闪烁，低语声变得混乱不堪！

吸力彻底消失！

林奇踉跄后退，被艾拉和水手扶住。

“走！快离开这里！”青鸾急声喊道，她感觉到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要被惊动了！

众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出口狂奔！

在他们身后，整个环形装置彻底失控，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低语声变成了尖锐的噪音，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过载中——

砰！！！！

彻底爆炸、湮灭！

爆炸的冲击波将众人掀飞出去，重重摔在走廊里。

挣扎着爬起，回头望去，大厅内部已然被一片狼藉的尘埃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填满。

那诡异的低语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死寂，再次降临。

但每个人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寂静终末”…“低语”…“万神殿”遗产…

这个红色的死亡世界，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与多个世界灾难相关的恐怖秘密。

而他们，又一次，无意中撞入了漩涡的中心。

林奇捂着依旧嗡鸣的脑袋，看着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翠绿光芒的温暖。

希望未曾泯灭，但前路的阴影，却更加浓重了。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