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只剩下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走廊里的声控灯在苏然拖着文件袋走过时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截绷得太紧的弦。
文件袋里是赵立的卷宗,纸页边缘已经被反复翻阅磨出毛边。苏然把自己扔进办公桌后的转椅里,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里——那是她整理了三天的资金流向图,红色箭头像毒蛇的信子,在赵立名下几家空壳公司间游走,却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一环。
咔哒。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走廊里的凉意。苏然抬头时,林悦正端着两个白色马克杯站在门口,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顶灯的光线下泛着微光。还没走?”林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大概是怕打破这深夜的安静,“陈姐刚煮的咖啡,加了点奶。苏然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半秒。这阵子两人总在办公室碰面,大多时候是擦肩而过的沉默,偶尔因为案情有几句对话,也总带着说不清的针锋相对。苏然承认林悦的侧写能力精准得可怕,但她骨子里信物证多于人心,那些基于“推测”的分析在她看来,始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谢了。”她接过咖啡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皮肤漫上来。林悦把另一杯放在桌角,视线扫过屏幕上的资金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还在看这些?
不然呢?”苏然啜了口咖啡,奶泡在唇上留下淡淡的甜,“心理侧写能算出赵立把赃款转到哪个账户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语气冲了些,像是习惯性的防御。
但林悦没像往常那样反驳,只是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几页纸,轻轻放在桌上:“查赵立风险很大,我整理了份他的侧写报告,或许……能给你点别的思路。苏然的目光落在报告首页的照片上。那是赵立十年前的证件照,穿着警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看着温和,底下全是冷硬的棱角。她指尖在照片边缘敲了敲,没说话。
他性格多疑,控制欲极强。”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种人习惯把一切都攥在手里,包括信息、关系,甚至别人的情绪。二十年前他在缉毒队的时候,就因为私自扣押关键证物被处分过——不是为了钱,是想自己掌控整个案子的走向。苏然翻开报告,第二页贴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景是警校的操场,两个穿着训练服的年轻男人勾着肩,左边的是赵立,右边那个笑得露出虎牙的,是江慎。
他和江慎是警校室友,住上下铺。”林悦的声音沉了些,“江慎牺牲那年,赵立刚升副队长,是少数几个知道江慎卧底计划细节的人。这句话像枚图钉,猝不及防地钉在苏然心上。她猛地抬头,林悦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坦诚的认真。
过去半年,苏然查江慎的案子,林悦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分析凶手的心理动机,推测幕后主使的行为模式,好几次都精准得让苏然心惊。但苏然一直躲着她,像躲着一面能照出自己破绽的镜子——她怕林悦看透她藏在“为江慎翻案”背后的私心,更怕那些基于心理分析的推测,会动摇她坚持了五年的“证据至上”。
可此刻,看着报告里赵立违纪处分的存档复印件,看着他和江慎勾肩搭背的老照片,苏然忽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想起三天前审讯室里,赵立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把手,那动作和报告里写的“焦虑时的控制欲代偿行为”分毫不差。
她伸手去拿报告的后半部分,指尖刚碰到纸页,就撞上了另一根微凉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同时缩回手。
苏然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低头假装翻页,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悦攥紧了杯子,指节泛白。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咖啡机的保温提示音,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把远处的霓虹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最近在频繁接触海关的人。”苏然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紧,“上周三下午,有人在鼎盛大厦的停车场看到他和走私案的关键证人见过面。”这是她今天刚拿到的监控录像,本来打算明天单独汇报,此刻却没忍住说了出来。
林悦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点笑意:“鼎盛大厦15楼有间空办公室,登记在他远房侄子名下,其实是他自己在用。”她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一张纸,“我查了大厦的水电记录,每周三下午都有使用痕迹。
苏然看着她手里的记录单,又看了看自己电脑里的监控截图,忽然觉得喉咙发涩。她们像在拼一幅巨大的拼图,她抱着东边的碎片,林悦握着西边的,僵持了这么久,才发现彼此手里的图案,早就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他的控制欲会让他留下后手。”林悦的手指点在报告里“违纪处分”那一页,“当年他扣证物,是怕别人抢功;现在他接触证人,肯定不是为了销毁证据,而是想把证人变成自己的棋子——这种人,最受不了失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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