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奉天殿。
暖阳之下,几十辆大车排开,明晃晃的白银堆积如山,反射出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
老朱站在殿前,双手叉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嘴巴咧开就没合上过。
“哈哈哈!好!好哇!”
他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围着银山转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伸出粗糙的大手,抓起一把银锭,感受那沉甸甸的、令人心醉的重量。
“咱这大侄子,真是咱的福星!咱的财神爷!”老朱对着身边的大太监,唾沫横飞地夸耀着,“你看看!三百万两!他说给咱修宫殿,就给咱送来了三百万两!”
“户部那帮穷酸,天天在咱耳边哭穷,哭了一辈子,也没哭出这么多钱来!还是咱自家人靠得住!”
大太监躬着身子,满脸堆笑地附和:“临淮王爷文治武功,实乃我大明之幸,皇上之幸!”
“那是!”老朱一拍大腿,豪气干云,“传旨!今晚御膳房加餐!咱要好好犒劳犒劳顺子这趟差事!”
他越看这些银子越是喜欢,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这笔钱,拿一百万两修缮一下宫殿,再拿一百万两充盈国库,剩下的……嘿嘿,咱自己留着当私房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就在老朱美滋滋地盘算着,幻想自己躺在银山上打滚的快活景象时,一个温婉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悠悠传来。
“陛下,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也不叫上臣妾一起来看看?”
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让奉天殿前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朱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马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正带着她那标志性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微笑,款款而来。
“妹……妹子?”老朱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怎么来了?这儿风大,别吹着了。”
马皇后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那一片银山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化为一种胸有成竹的平静。
“臣妾听闻剩儿在东海立下大功,缴获巨额赃款,为国分忧,特意过来看看。”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是……是啊!”老朱连忙点头哈腰,“这小子,有出息!知道孝敬咱这个叔叔……”
话还没说完,马皇后便打断了他,她环视一周,对身边的女官吩咐道:“记下来。这笔银子,共计三百万两。即刻着人清点入库,列为专款。”
“啊?”老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入……入哪个库?”
马皇后转过头,看着他,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表情,说出的话却让老朱心头一凉。
“自然是国库。”她顿了顿,掰着手指头,不疾不徐地说道:“去年河南大水,数万灾民流离失所,朝廷拨的赈灾款项至今还有缺口,正好用这笔钱补上。”
“北平边军的冬衣棉服,也该换了。还有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抚恤金,也不能再拖了。”
“哦,对了,应天城外的流民收容所,也改扩建了……”
她一条条,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一笔,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都是老朱自己曾经愁得睡不着觉的窟窿。
老朱听得额头直冒冷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煮熟的鸭子”,还没捂热乎呢,就长出翅膀,一只接一只地飞走了!
“妹子,妹子!”老朱急了,拉着马皇后的袖子,几乎是在哀求,“咱……咱好歹留点儿啊!剩儿说了,这是给咱修宫殿的……”
“陛下富有四海,还需要剩儿一个孩子给您修宫殿?”马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国事为重。宫殿旧点,不也一样住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石化当场的老朱,直接对户部派来交接的官员下令:“清点!封存!即刻入库!一文钱都不许少!”
“遵皇后娘娘懿旨!”
官员们如蒙大赦,立刻行动起来。
老朱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被一箱箱抬走,心在滴血,脸都绿了。他颓然地坐倒在龙椅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当成一根柱子的大太监,咬牙切齿地问道:“告诉咱!妹子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大太监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奴……奴才不知啊……”
“不知?!”老朱一拍桌子,“顺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关键。
“朱!剩!”
一声饱含悲愤的怒吼,从奉天殿传出,惊起了一群飞鸟。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你给咱等着!”
……
骂归骂,气归气。
到了晚上,老朱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的火气消了,愁绪又涌了上来。
他愁的,不是那三百万两银子,而是朱剩这小子的处境。
沈天南在江南经营百年,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如今朱剩把他连根拔起,抄没的家产怕是比这三百万两只多不少。这一下,等于是捅了整个江南士族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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