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珂那小子,又在我耳边聒噪。说什么玄夜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异界小子迷了心窍,连七曜神玉这等关乎族运的至宝都弃之不顾,长此以往,恐非修罗族之福。
他匍匐在地,言辞恳切,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可我活了这无数岁月,眼睫毛都是空的,岂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无非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或是想借我这把老骨头,去敲打一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打破了王城死寂的家伙。
玄夜……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他继承这修罗尊主之位,背负起整个族群的宿命开始,他眼里的光,就一点点被这幽冥界的血色和沉重责任吞噬了。他变得越来越像一尊完美的雕塑,强大、冷酷、算无遗策,却也……越来越不像个活人。
万载光阴,他困在对染青那丫头的执念里,困在改变族群命运的野心里,何曾真正为自己活过?王城越来越像一座华美的坟墓,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冰冷。
所以,当听闻有个红发小子,像颗陨石般砸进玄夜的生命,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时,我心底深处,未尝没有一丝……隐秘的好奇,甚至是一丝期待。
死水,终究是需要一点波澜的。哪怕这波澜,最初看起来是如此的突兀和……吵闹。
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确实有些意外。
他叫火麟飞。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在这暗沉的王城里,扎眼得过分。眉眼俊朗,带着一股子未经世事磋磨的明亮和朝气,与我们这些在幽暗中浸淫了万年的修罗族,格格不入。
魇珂说他言行无状,冲撞先祖。可在我看来,他那点“无状”,不过是少年人的赤诚和直接,比那些表面恭敬、背后却满是算计的嘴脸,要干净得多。祭祀大典?规矩?呵……若先祖有灵,恐怕也更愿意看到子孙后代活得鲜活些,而不是被一堆僵死的仪式捆缚成行尸走肉。
玄夜维护他,当众说出“本王的人”时,我清晰感受到了那孩子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和玄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冰冷语气下的一丝紧张。我那素来将情绪藏得极深的侄孙,竟也会因一个人而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在意。
这,便是第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方。能让玄夜这座万年冰山松动,这本就是天大的本事。
后来,我暗中留意王城的变化。死气沉沉的演武场,开始有了呼喝操练声,虽然那“超兽活力拳”的名字听起来不伦不类,但那些年轻战士脸上的蓬勃生气,做不得假。连厨房飘出的味道,都从千篇一律的冷硬糕饼,变成了各种奇奇怪怪却又诱人食欲的香气。
最让我心惊的,是魇魔将那件事。天界神力侵蚀心脉,军医都束手无策的绝境,竟被那小子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充满生机与平和意味的力量,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那一刻,我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异数”。他拥有的,或许不仅仅是搅乱一池春水的活力,更是一种……能够带来“生”的、迥异于我们修罗族毁灭与煞气本质的力量。
这绝非寻常之辈。魇珂他们只看到他的跳脱和“不懂规矩”,却选择性忽略了他那深不可测的潜力和带来的积极改变。愚蠢。
魇珂终究是沉不住气,撺掇着我,要以长辈的身份,去“规劝”玄夜,或者说,去掂量一下那孩子的斤两。
坐在那被改造得……嗯,颇具“生活气息”的寝宫里,看着穹顶上那歪歪扭扭的“星空”,和那个与王座格格不入的“懒人沙发”,我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玄夜这孩子,还真是……纵容得可以。
那孩子被玄夜带出来,明显有些紧张,却努力挺直腰板,笑得一脸“乖巧”,虽然那乖巧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莽撞劲儿。我依着惯例,说了几句重话,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什么“关乎国本,不可不慎”。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却依旧清澈,没有半分虚伪或惶恐。然后,他开口了,没有巧言令色的辩解,没有战战兢兢的保证,只有一番笨拙却无比坦荡的心里话。
他说他不懂规矩,会闯祸,但他是真心的,他会努力学,做不好任打任骂……
这番话,若是从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口里说出,我只会嗤之以鼻。但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双干净得如同淬火琉璃般的眼睛,却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这孩子,心思纯粹得像一团火,**辣地烧过来,让你所有的试探和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他喜欢玄夜,就想对他好,想留在他们身边,就这么简单。这种纯粹,在充斥着阴谋与背叛的六界顶层,是何其珍贵?
我那句“是个愣头青,倒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并非敷衍,而是那一刻最真实的判断。玄夜身边,不缺谋士,不缺悍将,唯独缺这么一个能让他卸下心防、回归本真的“愣头青”。
至于子嗣……我提起这个话题,本是想最后试探一下玄夜的态度。果然,他没让我失望,毫不犹豫地打断,明确表示“有此一人足矣”。那份维护和决绝,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