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尘缘 第321章 桑斌

休息室，何秋见到了那个让童婉若牵肠挂肚的男孩。

他带着一副黑色边眼镜，一看就是很廉价的，因为黑色，衬托得像一个中年男子。

头发有些长，乱糟糟的，应该是很久没有理发了。

一件何秋熟悉的地摊货棉袄，一条薄薄的运动裤，脚上的鞋子，有些发黑了。

他静静的坐着，桌子前有一杯茶叶水，应该是黄警官泡的。

桑斌看着茶杯，身体僵硬而紧张，一动不动，何秋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何秋轻声唤道：“桑斌。”

小伙子惊讶的抬起头，他不认识何秋，但是很礼貌的站起来：“您好。”

也许是太过伤心，也许是惊恐，桑斌感觉头晕，往后退了几步，抓住椅子，才稳下来。

这时已经11点多了，黄警官提了一袋子饭菜过来，对何秋李俊军和桑斌说：“你们就在休息吃吧，我还有事。”

说完，沉重的看看桑斌，这孩子，一大早就来了，得知童婉若不见他，便一直坐在休息室，一句话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俊军马上摆好饭菜，递给桑斌一双筷子。

桑斌机械的接过筷子，何秋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说道：“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叫何秋。”

桑斌惊讶的抬头：“我妈妈没有朋友。”

何秋吃了一口米饭，慢慢的嚼嚼：“我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我是一个短剧作者，你妈妈在监狱里看过我的小说，偶然通过朋友推荐，我和她见面了。”

桑斌没有吭声，习惯性的吃了一口米饭，咬了一口排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礼貌的继续听何秋叙说。

何秋抬眼看看桑斌：“她把她所有经历都告诉我了，希望我能为她写一本小说。”

桑斌嘴里包着一大口饭，停住了：“你，写了？”

何秋点点头：“是，只是很可惜，她没有看到大结局。刚刚我去见了她，还拍了照片。。。”

话没有说完，桑斌打断了，面无表情的问：“我可以看看她的照片吗？”

何秋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找到了刚刚拍的照片，递给桑斌。

桑斌的手，明显有些发抖，憔悴的脸上，因为激动和悲伤，有些扭曲。

接过手机，他盯着屏幕看，何秋继续说道：“她说，她不惧怕，只是担心你，怕你吃不饱饭，怕你不记得喝水。更怕你因为她的离开，而颓饭，托我照顾你。”

桑斌似乎没有听进何秋的任何一句话，而是满眼柔光的看着照片，压抑的低咽，嘴角轻轻颤抖，眼泪随之而下。

他慢慢的滑动屏幕，童婉若一张张洋溢着笑脸的照片，在桑斌的眼前掠过。

良久，桑斌哽咽道：“她是最漂亮。”

然后抬起眼：“你能把妈妈的照片发给我吗？”

何秋温和笑道：“可以。”

两人加了微信好友，何秋把童婉若的所有照片，都发给了桑斌。

童婉若最后强烈要求拍照，一则是想留一张好看遗照，二则，她也知道何秋会把照片给儿子看。

这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念想。

发完照片，桑斌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忍着内心的悲痛问：“妈妈都说了什么？”

何秋尽量平静一些：“童姐说，你要是觉得孤独，还有两个亲人一个朋友。亲人是你的外公外婆，朋友是我。她还说，千万不要去找姐姐。”

桑斌抬眼，对何秋信任了不少：“姐姐找外公外婆要钱，妈妈知道了，她压抑多年的痛苦，瞬间爆发，所以杀了爷爷奶奶和爸爸。”

何秋轻声问道：“你恨你妈妈吗？”

桑斌取下眼镜，擦拭泪水，缓慢说道：“作为儿子，孙子，我恨她。她杀的都是我亲人。

作为妈妈的儿子，我不恨她，因为她是被拐卖的，她本不应该生活在那种环境里。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在我们家里，除了妈妈，所有人都可以吃鸡蛋，吃肉，只有她不行。

我偷偷给妈妈吃，爷爷会狠狠的夹出来，说，我花钱买来的贱人，有什么资格吃鸡蛋？我年幼无知，帮助不了妈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天天干着所有的家务活，农活，还只能吃青菜。

妈妈对我说，她不可怜，只要我考出去了，她就离开那个家，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桑斌点头道：“我暗暗下决心，我要考出去，我要让妈妈天天吃鸡蛋，天天吃肉。在妈妈的辅导下，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我抱着妈妈说，等我四年，我一定接您出去。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可我接出去的，是妈妈的骨灰。”

桑斌实在抑制不住，低泣得身体抽搐。李俊军递给他纸巾，眼眶也红了。

桑斌取下眼镜，擦了泪水，抬头看着何秋：“妈妈可以教我高数，可以用流利的英语与我对话。她会朗诵《滕王阁序》，可她不会干农活，经常被爷爷打得遍体鳞伤，骂她是只知道吃饭的废物。

她教出了方圆百里唯一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可爷爷奶奶逢人就说，是他们的孙子优秀，自己考出去的。

只有我知道，没有妈妈，不要说大学，可能高中都考不上。那个穷地方，教育资源奇差，几十年都没有一个大学生。

妈妈没有因为教出一个大学生而改变生活状态，爷爷奶奶依然对她不好，我上大学以后，四处找兼职，我想赚钱，早点把她接出来，让她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桑斌悲痛欲绝：“我好傻，其实没有钱，也可以接她出去，她也可以去打工的。是我有私心，怜惜奶奶瘫痪了，需要人照顾她。我的自私，害死了妈妈啊。。。。。”

桑斌哭得很低沉：“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只想着，他们都是我亲人，而且奶奶也活不了几年，妈妈总归还有时间的。

我忽略了妈妈这些年对那个家的忍让，忽略她的悲愤。妈妈之所以能忍受下来，因为有我和姐姐。偏偏姐姐她。。。。”

桑斌说不下去了，蒙着脸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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