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死寂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湿布,猛地捂住了整个赵麻子家的小院,压得人喘不过气。
郑西凤那声“救命啊!”的尖叫撕破了凝固的空气,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极致的恐慌。
村民们的表情如同凝固的泥塑,惊恐地烙印在脸上。
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脱眶而出,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方才喧闹的哄笑犹在耳畔,此刻却被这粘稠的血腥瞬间扼杀。
“咝——”
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在死寂中尖锐得刺耳。
几个胆小的半大孩子,脸煞白如纸,像受惊的雏鸟,死死攥住身边大人的衣角,瑟瑟发抖地往后面缩。
他们见过杀鸡宰猪,却从未想过人的性命也会像这样,脆弱地终结在一把厨房的家常菜刀下,终结在昔日窝囊队长歇斯底里的疯狂中。
李铁柱挣扎着从冰冷的雪泥地里爬起来,半边身子糊满了污雪和泥浆。
他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场景,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凝固。
踉跄一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破了音:“赵麻子!你……你真把他……你真把他给砍了?”
赵麻子还僵在原地,手里的菜刀像烧红的烙铁,沾满了黏腻滚烫的血浆,一滴,两滴,沉重地砸在冻土上,溅开猩红的小花。
温热浓稠的血糊了他的脸,遮蔽了他的视线,强烈的铁锈味灌满口腔鼻腔。
那疯狂燃烧的滔天怒火,在仇人倒地,鲜血喷涌的刹那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席卷全身的、冰窟般的巨大空虚和灭顶的后怕。
他呆滞地望着血泊中毫无生气的孙有良,又低头看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和前襟,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急速扩散、刺目惊心的红和脑子里轰隆隆的回响。
完了!
全完了!
“哐当!”
沉重的厚背菜刀从他麻木,脱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冻硬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俺……俺杀人了?”
赵麻子的声音嘶哑、干涩、空洞,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带着一种茫然梦呓般的恐惧。
他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
“扑通”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
重重地跪倒在由他亲手制造的血腥泥泞之中!
冰凉的雪水和温热的血水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棉裤,那粘腻湿冷的触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猛地冲上喉咙。
“呃……呕……”
赵麻子剧烈地干呕起来,身体筛糠般抖作一团,豆大的冷汗混着脸上的血水泪水泥水,小溪般流淌下来,砸进身下的血泥里。
院墙外,那个堆满破篓筐的阴暗角落。
苏清风的背脊紧紧抵着冰冷刺骨的土墙,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院墙斑驳的缝隙,贪婪地将院子里这血腥、混乱、绝望的一幕尽收眼底。
孙有良倒毙血泊,再无气息。
赵麻子弃刀瘫跪,形同枯槁。
郑西凤呆若木鸡,惊骇失声。
围观的村民一个个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脖子的鹌鹑,噤若寒蝉。
“结束了……”
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无声地炸响,带着尘埃落定的冰冷和一丝饮下烈酒般的灼烧快意。
这条阴险盘踞在他身边,数次试图下绊子的毒蛇孙有良,终于是彻底死透了!
在他一手推波助澜,亲手点燃引爆的这场致命风暴中心。
以最惨烈、最彻底、最无可挽回的方式,付出了命丧黄泉的终极代价!
院墙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终于被撕开!
“杀……杀人啦!”
“我的老天爷!孙会计……死……死了!”
“妈呀!真……真砍死啦!脑袋都快掉了!”
“快!快!快去叫大队!报告公安啊!”
“赵麻子杀人啦!出人命了!快去报告!”
“林队长?!林队长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变了调调的尖叫和呼喊!
声音里充斥着极致的恐惧、慌乱与难以置信。
如同被炸开的马蜂窝,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小院,人群开始像退潮般惊恐地向后,向院门口方向收缩推搡。
对血泊的恐惧,对凶徒近在咫尺的害怕,死亡本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瞬间冲垮了看热闹的所有心思。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仓惶。
就在这时,两个壮实的身影拨开慌乱后退的人群,逆流而上,闯进了这片血腥狼藉的中心。
正是闻讯刚赶到不久的林大生和紧跟其后的张志强。
林大生这位前西河屯小队长,此刻脸色铁青,双眉紧锁成川字。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颈肩处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死透了的孙有良,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平日里他与孙有良并非一路人,甚至可以说立场相悖,算是死对头。
但作为曾经的小队队长,人命关天的责任感和对乱局的警惕,瞬间压倒了一切个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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