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光未亮。
广陵郡城南,飞沙帮总舵。
地面上是喧嚣一夜后沉寂下来的赌场与妓寨,空气中弥漫着酒水、劣质胭脂和呕吐物的酸腐气息。
而在这片污秽之下的百尺地底,一间由黑石砌成的密室却隔绝了所有声音与光线。
唯有几盏幽绿磷火在壁上跳动,将人影映得森然如鬼魅。
主位上坐着个中年男子,绸衫寻常,貌不惊人,仿佛街边随处可见的行脚商。
可他掌中缓缓转动的两颗浑圆铁胆,却在死寂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压在人心头的重石。
那双眼睛与他平庸的面貌截然不同。
阴鸷如秃鹫盘桓腐尸上空,偶尔一瞥,锐利得能刺穿金石。
此人便是黑莲教九大护法之一,【地煞莲】,赵无极。
三道身影伏跪在他面前,抖若秋叶。
其中两人衣衫虽破败,却依稀能看出曾是华贵的锦缎,正是广陵林家覆灭后,侥幸逃生的两名族人。
为首的旁系长老须发皆白,老泪纵横;
旁边的嫡系子弟早已面无人色,吓得魂不附体。
而跪在最前面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平日里在城南作威作福,此刻却像只待宰的肥猪,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便是飞沙帮的帮主,沙通天。
“护……护法大人……”
那林家长老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嘶哑地哭嚎起来。
“求大人为我林家做主啊!我林家为圣教经营广陵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如今满门上下三百余口,尽数被那镇魔司屠戮殆尽!舵主他……他死得好惨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用头去撞击冰冷的石板,发出“咚咚”闷响,试图用这种方式博取一丝怜悯。
然而,赵无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直到那长老的哭嚎声变得尖利刺耳,他手中转动的铁胆才骤然停下。
下一刻。
他猛地抬脚,毫无征兆地踹在那长老的胸口。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长老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墙上,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气绝!
“废物!”
赵无极缓缓收回脚,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九幽深处浮起,带着刺骨寒意。
“还有脸在这里哭丧?”
“林啸天那个蠢货,手握天时地利,坐拥广陵分舵百年基业,竟然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整个分舵毁于一旦,圣子大计受到影响,本座还要亲自从总坛赶来,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目光转向仅存的那个林家子弟和抖如筛糠的沙通天,眼中杀机毕露。
“你们两个,也都是废物!”
“眼睁睁看着分舵被毁,却连敌人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
“圣教养你们,是让你们当看家犬的,不是当死猪的!”
那林家子弟早已吓得屎尿齐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沙通天则是猛地磕头,额头与石板撞击得鲜血淋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小人知罪!”
“只是……只是那一日洛水之畔,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我等……我等实在是……”
“说。”
赵无极重新坐下,语气冰冷。
“把那日发生的所有事,一字不漏,从头到尾,给本座讲一遍。”
“若有半句虚言,本座让你尝尝什么叫‘玄武镇狱’。”
“是!是!”
沙通天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洛水之战的细节颤颤巍巍地全盘托出。
从一开始的计划顺利,到神兵山庄的妖兵突然失控。
再到洛神祭大阵提前被破,最后圣子被迫提前现世……
他讲得口干舌燥,仿佛又回到了那日被无尽恐惧支配的战场。
在这一连串的溃败之中,一个名字被他反复着重地提及。
“……秦明。”
沙通天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大人,就是这个秦明!”
“此人如鬼魅般在广陵郡崛起,不过弱冠之年,却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到了极点!”
“先是神兵山庄的妖兵案,本是我教精心布下的棋子,用以扰乱官方视线,结果被他三两下就给破了,还顺藤摸瓜,端掉了我们好几个外围据点。”
“而后,便是洛神祭!我们筹谋多年的血祭大阵,启动得天衣无缝,眼看就要功成,又是他!”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识破了阵眼所在,更引动了洛水之力,一举冲垮了我们的根基!”
“最后……最后圣子大人提前出世,本可横扫全场,奠定胜局……据传,也是因为此人从中作梗,才导致圣子大人……元气大伤……”
“整个战局的崩坏,可以说,皆因此人而起!”
这是“秦明”这个名字,第一次以“心腹大患”的姿态,如此清晰、如此正式地进入黑莲教护法级高层的视野。
赵无极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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