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司公房的门,关上了。
也将外界的夕光隔绝在外。
秦明坐在主位上,将那本卷宗缓缓合拢。
户部侍郎之子,周放。
广陵郡的勋贵。
而且是身在神都的户部侍郎之子。
这种人没有十足的证据,地方官府也不敢轻易去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掌刑录事】的身份去查?
别说是自己这个从九品的小官。
即便是总捕头韩诚亲自出马,恐怕也会被各种无形的力量掣肘。
文书往来,通禀上司,再由上司通禀京城……
等一套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而那位周公子早已听到了风声,将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
甚至他会反过来,给你扣上一顶“污蔑朝廷命官亲属”的大帽子。
到那时,自己这身官服也就穿到头了。
明着来,是条死路。
那就只能……走暗道。
秦明将那包用油纸裹好的香灰,放入了怀中最贴身处。
这是他唯一的线索。
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
夜色如墨。
三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从提刑司后院的围墙上翻出。
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广陵郡城那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一炷香后。
城南,一处被当地人称之为“鬼街”的地方。
这里是广陵郡城里,律法触及不到的灰色地带。
也是整座城市所有肮脏与罪恶的汇聚之地。
街道狭窄,两旁的建筑歪歪扭扭,犬牙交错。
没有灯笼,没有招牌。
只有从门缝窗隙里透出的一点点昏黄的光,像是野兽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汗臭和阴沟里散发出的**味道。
一个个面色不善,眼神阴沉的汉子,靠在墙角,或是蹲在路边。
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有亡命的逃犯,有落魄的佣兵,也有干着各种见不得光买卖的地痞流氓。
秦明走在这条街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换下了一身官服,穿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衫,简单地易容了一下。
但那股自青牛县以来,久居提刑司,自然而然养成的官气,还未完全散去。
他的到来像是一只闯入了狼群的绵羊。
立刻引来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秦明没有理会。
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杂货铺。
铺子的老板,是个缺了一只耳朵的干瘦老头。
他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买什么?”
“眼罩,衣服。”
秦明从怀里丢出一小块碎银子,扔在柜台上。
干瘦老头看到银子,眼睛亮了一下。
他从柜台底下,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
匣子里,是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眼罩。
有皮革的,有铁质的,还有用野兽毛皮做的。
秦明从中挑了一款最普通,也是最狰狞的黑色独眼龙眼罩。
又随手拿了一套粗布麻衣。
付了钱,他拿着东西,走出了杂货铺。
寻了一个无人的黑暗死角。
秦明靠在布满青苔的墙壁上。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千幻假面】。
发动。
一股微弱的热流在他体内流转。
紧接着。
他脸部的肌肉开始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悄然蠕动起来。
下颌骨的线条变得更加粗犷。
眉骨微微隆起。
就连他的身高也在骨骼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中,硬生生地拔高了几分。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经变得浑浊而又充满了煞气。
他对着墙角一滩浑浊的积水,照了照。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个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男人。
一个面容粗犷,满脸风霜。
左眼被狰狞的黑色眼罩遮住,仅剩的右眼里,闪烁着凶悍的光芒。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那声音,沙哑粗砺。
像是在北地的风雪里,灌了十几年的烈酒。
一个崭新的身份就此诞生。
一个来自北地铁血佣兵团,在刀口上舔血过活,因伤退役。
实力大概在气海境二、三重徘徊的【独眼龙】刀客。
但光有外表还不够。
他还需要一个让这个身份,彻底“立”起来的契机。
秦明扛起【惊蛰】,走出了小巷。
他那高大的身影和凶悍的气质,这次,完美地融入了鬼街的氛围之中。
再也没有人用看绵羊的眼神看他。
所有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戒备。
秦明大步流星,直接推开了鬼街最深处。
一家名为“夜猫子”的酒馆的门。
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和荷尔蒙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酒馆里,乱哄哄的一片。
十几张油腻腻的木桌旁,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三教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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