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浔指尖微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彻底敛了声息,眼帘垂下,将眸中翻涌的无尽深渊悄然掩去。
沈淼淼所言,与他心中所推断的分毫不差。
少年阿砚即是裴砚清,连同魔尊微生羲和,再加上另外两位未知者……七个了。
究竟是恰好七个,还是尚有更多深藏不露?谢锦浔无从断定。
然而,以钰铮铮那薄情入骨却又处处多情的秉性揣度,只怕远不止此数。
至于余下还有谁,谢锦浔漠不关心,亦无意探究。
他此来,深知钰铮铮游戏红尘的本性,断不会甘愿束手与涂山九卿共结连理。
料定终局,她必会随某人飘然而去。
此身,乃七情分身中极致的“欲”,情爱枷锁于她形同虚设。
万俟昭昭承载着“暴食”,青衣或木小喜化身“喜善”,剩余的便是“贪婪”、“惧怒”、“傲慢”,以及那蛰伏的“懒惰”。
九州七绝里,贪念炽盛如焚者,非不夜天城城主“不知春”莫属。
她,便是那“恶”之贪婪的化身。
余下三尊分身,必然也潜藏于这浩渺修仙界的某个角落。
谢锦浔此行搅乱婚宴,只为逼涂山九卿倾力一战,不死不休。
他所赌的是,当两人皆至强弩之末、两败俱伤之际,木小喜必定现身。
沈淼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风无痕那头。
那边却是另一番天地,推杯换盏,笑语喧哗。
风无痕已与桑织星,乃至魔界那位权势熏天的摄政王,言笑晏晏,谈兴正浓。
而他们这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死寂,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无声地蔓延,将他们一层层包裹。
每一息的流逝,都像是在绷紧的弓弦上又添一分力。
沈淼淼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喉咙干涩得发紧,连同身边几人,心跳擂鼓般在耳畔轰鸣,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四肢百骸疯狂滋长。
他们战栗着,唯恐那边觥筹交错的喧嚣未歇,这边清绝孤寂的剑尊要没和妖皇陛下先打起来,反倒先一步……赐下那无法想象的一剑。
那一剑,足以将他们在此间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
只需一剑。
哪怕是风无痕……也依旧只需一剑。
吉时将至,沈淼淼一行六人却犹犹豫豫,指尖悬在精致的食碟上方,终究没敢去触碰那些诱人的珍馐。
他们脸上笼着一层灰败的死气,仿佛灵魂已被抽空,只剩下躯壳呆坐席间。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边主座上的风无痕。
他眉眼舒展,嘴角噙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正兴高采烈地啜饮着琼浆玉液。
眼角余光扫过自家徒弟们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心底几乎要哼唱起来:好徒弟们,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剑尊牌冷气吧!这可是为师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大礼”。
风无痕执意让胖公公将席位设在沈淼淼边上,而非主位正中,这布局自有他的深谋远虑。
首要一点,便是防患于未然——万一席间真动起手来,刀剑无眼,被殃及的“池鱼”若是不巧成了他自己,那可真真是无妄之灾。
他风无痕,堂堂一派掌门,届时免不了要硬着头皮上前劝阻。
可万一……万一小师叔正在气头上,一个错眼没看清,那开天辟地的剑气扫到他身上可如何是好?
念及此,风无痕颈后寒毛都似乎倒竖了几分。
他身后可还担着偌大一个宗门。全宗上下,浩浩荡荡十几万张嘴嗷嗷待哺,吃喝拉撒、修炼资源,哪一样离得开他这个顶梁柱?他可是宗门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掌舵人!
更何况……小师叔上一次全力出手,已是九百多年前归墟海畔那惊天一剑。
至今风无痕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剑光劈开天地、撕裂苍穹,逼得天地万物都为之低眉俯首的骇人景象。
那烙印般的记忆,怕是刻进骨髓,至死也忘不掉了。
这第二点嘛,自然是为“跑路”做打算。
谢锦浔的位置就在边上,若真不幸开打,场面失控,他便可第一时间卷起那些他带来蹭席开眼界的弟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至于自家那六个徒弟?
风无痕撇撇嘴,懒得费心。
这几个小鬼精滑溜得很,更兼有钰铮铮在旁护持,能出什么事?
若真有万一,不幸被小师叔的剑气“误伤”……咳,那也只能怪他们今日命里该有此“劫”,权当是修行路上的磨砺了。
这不,风无痕刚惬意地咽下一口醇厚美酒,眼角的余光便敏锐地捕捉到沈淼淼的小动作。
只见她像是做贼一般,身体绷紧,眼神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一只手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探向桌上的一碟点心。
两根纤细手指以不可思议的轻巧捻起一小块,飞快缩回,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送入紧抿的唇间,腮帮子随即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蠕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咀嚼着,仿佛口中含着的不是糕点,而是能将整个大殿引爆的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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