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三人随着熙攘的人潮涌至湖畔。
湖心处搭起一座木台,数排坚实的梅花桩如星点般排列,直通台中央。
先前在街市上见过的舞狮队伍,此刻已跃然桩上。
一只、两只、三只……八只色彩斑斓、精神抖擞的狮子,竟分别稳稳立在八个方向的桩头。
锣鼓声震天响,只见那些狮子随着鼓点灵动异常:或眨动铜铃大眼,或俏皮抬脚试探,或摇头摆尾嬉戏,最后猛然一个漂亮的腾跃。
它们矫健地在高低错落的桩阵间穿梭、追逐,引得岸边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喝彩。
很快,八只雄狮便齐聚湖心木台,翻滚扑跌,争抢绣球,场面热烈非凡。
这沸腾的氛围彻底点燃了岸上的人群,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湖心,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精彩的舞狮退场,短暂的静默后,湖心木台骤然亮起。
赤膊的汉子们登场。
一人用长柄勺舀起熔炉中炽热如岩浆、温度高达上千度的铁水,奋力向空中一抛。
那火红的铁水球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几乎同时,另一名赤膊汉子手持特制的木板,对准下落的铁水,猛力一击。
“嘭——!”
刹那芳华。
铁水在空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璀璨夺目的金色星雨,万千火星如瀑布倾泻,又如火树银花般急速绽放,将漆黑的湖面映照得亮如白昼。
滚烫的铁屑带着灼人的光芒,在夜空中划出无数道绚烂的轨迹,旋即又纷纷扬扬落入冰凉的湖水里,发出“嗤嗤”轻响,激起缕缕白烟。
这瞬间的壮美与毁灭,交织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青衣仰着头,清冷的眼眸被这狂野而短暂的美景点亮,倒映着漫天流火,莹莹生辉。
此刻的她,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辉,清冷与炽烈奇妙地融合。
钟离子期就站在她身侧,提着那盏温润的莲花灯。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漫天飞舞的璀璨星河,悄然落在了青衣的侧脸上。
人群拥挤喧闹,摩肩接踵,可在他的视野里,一切都模糊褪色,成了混沌的背景。
唯有青衣专注的侧颜,和她那如初雪般皎洁、在火树银花映衬下更显清绝的身姿,清晰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
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滚烫的铁星击中,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钟离子期忽然明白了。
之前他对青衣的亲近,更像雏鸟眷恋温暖的巢穴,是患难与共后小兽般的全然信赖与依靠。
那种情感纯粹而充满安全感。
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灼热感,眼中再也容不下他人的独占欲,以及看着她时,时间仿佛凝固、周遭喧嚣尽数消弭的奇异感受……这不再是简单的依赖。
这是爱。?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它来得如此汹涌,却又如此清晰。
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迷雾,又像是沉寂万年的深潭投入了一颗滚烫的陨石。
他长久以来模糊不清的情感,在漫天星火坠落湖面的这一刻,骤然凝结成形。
风动,幡动,皆不及此刻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眼前这转瞬即逝、震撼人心的火树银花,竟不及她眼底倒映流光时的万分之一。
一眼,即是万年。
涂山九卿在一旁,似乎也被这壮丽的景象吸引,暂时忘了斗嘴,叼着最后一点糖人梗,也看得微微张着嘴。
三人并肩而立,共同沐浴在这璀璨而短暂的星雨之下,各自的心绪,却已悄然流淌向不同的方向。
打铁花的轰鸣还在耳畔炸响,漫天金红的星屑依旧在夜空中簌簌坠落,将湖面映照得波光潋滟。
人潮的喧嚣被这壮丽推向顶峰,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微呛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就在这片沸腾的流光溢彩之下,那些大胆的少男少女,在鼎沸的人声和飞溅的火树银花中,忘情地拥吻着。
涂山九卿呆呆地咽下最后一点黏在竹签上的糖人残渣,糖的甜味还在舌尖盘旋,眼睛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对吻得难分难舍的身影。
“……”
他脑子里塞满了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几乎要溢出来。
不是说人族最讲究礼法规矩的吗?不是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吗?那些穿着长衫、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不是最痛斥妖魔两族不知廉耻、有伤风化吗?
可眼前这……这光天化……哦不,是光“夜”化日之下,这湖边上挤得跟下饺子一样的人群里……这算什么?!
涂山九卿的世界观受到了小小的冲击。
好吧,他不理解,但他尊重。
而且……
看着那成双成对的身影在绚烂的火光下紧紧相依,一种莫名的、燥热的冲动悄然爬上心头,像是被那滚烫的铁星子溅到了一样,有点烫,有点痒。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青衣。
青衣正微微仰着头,清冷的侧颜在漫天流火的映照下,如同冰雪雕琢,又染上了熔金的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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