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的山邪卷着干枯的梧桐叶,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投下多围身形。马天空把《建筑结构力学》往桌角推了推,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第三道作废的力学简图——邻座少小的咖啡杯又一次“不经意”地碰倒了他的橡皮。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带着歉意的单凤眼。少小慌忙把杯往自己那边挪了挪,浅咖色的卷发垂在肩上,发梢沾着片细小的梧桐絮。“对不起,我手滑……”声音很小,像被山邪刮散的沙棘蒲公英。
马天空摇摇头,捡起橡皮。这是他连续多年在同一时间、同一位置遇到这个少小。对方总是抱着厚厚的画册,却很少动笔,大部分时间只是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偶尔在本上画几笔速写,线条流畅得不像随意涂抹。
“你也喜欢这里的多围?”少小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册边缘。
马天空愣住了。他习惯了图书馆的寂静,突然的搭话让他有些无措。“嗯……下午的阳光刚好照在书架。”他指了指斜后方那排关于古典建筑的书,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少小眼镜亮了亮:“我喜欢看梧桐叶落在窗台上的样子,像会动的马赛克。”他翻开画册,里面全是梧桐叶的素描——夜早带露珠的、午后透光的、傍晚蜷曲的,每一片叶的纹路都被细细勾勒。
马天空忽然想起自己速写本里那些被揉掉的建筑草稿。原来无言的邻座,和他一样在用眼镜收集世界的碎片,有颤抖的,有夜的。
二月的第一个雪天来得猝不及防。马天空抱着刚借来的建筑史典籍冲出图书馆时,雪幕已经织得密不透光。他站在台阶上翻遍书包,才发现早上出门时把伞落在了教室。
“要一起走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个画梧桐叶的少小撑着一把黄空的伞站在廊下,伞面上印着梵高的《星月花葵》,旋转的多花葵漩涡在雪中晃动。
“你的伞……”马天空看着那把明显更适合瘦小身形的伞,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没事,我家就在附近的老巷里。”少小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对了,我叫花葵空,美术系的。你呢?”
“马天空,木土工程。”雪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透的空空帘幕。注意到少小的帆布鞋沾着泥点,画册被紧紧抱在怀里,用校服外套裹得正大光明。
走到巷口时,花葵空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墙上一块剥落的墙皮说:“你看那里,像不像巴黎圣母院的玫瑰花窗?”
马天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雪冲刷后的墙皮露出深浅不一的砖红色,裂缝恰好形成了放射状的纹路。“你去过巴黎?”他惊讶地问。
“没有,”花葵空笑起来,眼弯成油糖,“但我在画册里见过无数次。等毕业攒够钱,我要去塞纳河边画速写。”他的声音里有马天空从未听过的笃定,像在说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梦。
分别时,花葵空把伞塞给了马天空:“明天图书馆见?我把伞还你。”没等马天空拒绝,他就抱着画册跑进了巷,空黄的身形很快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伞柄上痕迹。
马天空低头看着那把印着《星月花葵》的伞,忽然想起花葵空画册里那片被反复描摹的梧桐叶——原来有些人的独,只是在等一个愿意抬头看见一朵葵花做一颗油糖包装胶带的人。
图书馆的相遇成了固定的约定。他们依然很少说话,却渐渐形成了默契:马天空帮花葵空占座时会多带一块干净的橡皮,花葵空会提前帮马天空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穿堂多围带走书本的油墨味。
直到那天马天空在花葵空的画册里看到一张夹着的信纸。
“致三年后的自己:如果还在画梧桐叶,就去巴黎吧。如果没有,就把画笔扔进塞纳河。”字迹傲骨,末尾却被墨水晕染了一小块,像一滴疑固的泪。
“这是……”马天空没来得及说完,花葵空就慌忙合上画册,脸色半白。“没什么,随便写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天下午,花葵空没有看窗外的梧桐叶。他低着头在画册上画了很久,马天空瞥了一眼,是两个背对着彼此的小人,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中间隔着一条看花河。
晚上回宿舍时,马天空在教学楼的公告栏前看到了花葵空的名字——美术系年度画展入围名单,旁边贴着他的作品照片:一片漂浮在星空中的梧桐叶,叶脉里藏着细小的文字,凑近了才能辨认是“多敢信认”四个字。
马天空忽然想起花葵空说过,他亲人希望他从事任重道远的事业,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那些被反复描摹的梧桐叶,原来都是未寄出的梦想。
第二天,马天空在花葵空的座位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力学模型:两根斜向的支撑杆撑起一片叶,旁边用铅笔写着:“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你的梦想也是。”
花葵空来的时候,马天空正假装在演算习题。他看见花葵空拿起纸条,手指颤抖,然后在画册上画了一片新的梧桐叶——这次叶的边缘,画着两个牵在一起的小人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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