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过,长安的泥泞还未干透,天工墟已如苏醒的巨兽,缓缓吐纳着金属与火焰的气息。
墨七弦站在主控台前,指尖划过幽蓝闪烁的数据流。
殿内静得能听见齿轮在暗处咬合的轻响,唯有回声的声音如风穿隙,在她耳畔低语:“十二坊信标网络……异常持续扩散。三处水利枢纽节点——西渠口、南闸林、东堰塘——星髓振子信号中断,最后一次反馈时间:寅时二刻。”
她眸光一凝。
“不是故障。”她低声说,“是被切断了。”
屏幕上的拓扑图迅速重构,原本流畅的红色脉冲线在三个关键节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三团模糊的灰影,像霉斑般侵蚀着她的系统边界。
“接入底层协议日志。”
“正在解析……”回声顿了半秒,“检测到外部授权签名:钦天监·玄微子,密钥等级‘紫极’,操作类型:逻辑覆盖。”
墨七弦冷笑出声,声音冷得像淬火后的钢刃:“不是替换零件,是在篡改响应逻辑。”
她调出前后两版控制指令集,数据瀑布在眼前倾泻。
旧版本中,星髓振子根据水压、流速、地脉震动自主调节阀门开合度,算法源自她亲手编写的《流体动力自适应模型》;而新植入的“五行流转律令”,竟将每一道机械动作绑定于“天干地支推演表”,要求“金生水时启左闸,火克金则闭右枢”——荒谬至极,却偏偏披着“顺应天道”的外衣。
“他们不要机关,他们要的是祭坛。”她指尖敲击桌面,一声脆响,“把我的系统,变成占卜的香炉。”
这不是对抗,是抹杀。
不杀其身,而诛其魂。
让她呕心沥血重建的自主决策体系,沦为旧秩序手中一具会动的傀儡。
三日后,早朝钟鸣破晓。
圣旨自宫门传出,字字堂皇:“设机枢院,统摄天下机关之事;太师领衔,玄微子门徒执掌实务。凡民间私造机关、擅启共鸣者,皆属违禁。”更令人窒息的是那句追封:“赠墨氏先父为前朝良匠,匾曰‘遗风可继’。”
——功绩承认,地位定格。
你父亲是匠人,你是遗产。
从此以后,天工之术归朝廷正统,你的存在,只是对过去的缅怀。
小蝉连夜翻墙送来诏文批注,指尖颤抖地指着一行朱砂小字:“上批:勿激其变,但绝其续。”
墨七弦盯着那八个字,看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怒吼,没有摔物,只是轻轻吹熄了灯。
接下来三日,天工墟闭门谢客。
对外宣称“女匠闭关研器”,实则殿内灯火未熄。
她未曾踏出主殿一步,所有通讯接口全部关闭,连回声的广播频道也被降为单向监听。
阿木尔想问,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第四日清晨,霜气弥漫。
墨七弦终于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中央那枚悬挂的青铜骰子。
它六面刻纹,每一面都对应一座核心信标,曾是她初建网络时的启动装置。
她取出七枚钥骨中最薄的一片——蝶形玉片,背面那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V7,欢迎回家”,早已被她逆向拆解成一段低频共振密钥。
这不是家族传承,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唤醒码,来自她尚未完全理解的“归零者”协议底层。
“嵌入铜骰,设定周期性脉冲。”她下令,“频率锁定α波段,8.3赫兹,每时辰释放一次,持续五日。”
阿木尔愕然:“这频率……接近人体浅眠脑波。”
“没错。”她嘴角微扬,第一次露出近乎锋利的笑意,“我要让他们做梦。”
命令执行瞬间,铜骰悄然发烫,六面纹路依次亮起,如同心跳复苏。
地下管网深处,无数沉睡的星髓振子微微震颤,开始以肉眼不可察的方式,向整座城市播撒无形的种子。
五日后,消息传来。
西市铁匠老吴半夜惊醒,发现自己在墙上画满了从未见过的齿轮联动图;北坊木工学徒晨起磨刀,竟凭记忆复刻出可自动校准角度的榫卯卡尺;就连城南一个瞎眼的老铸钟人,也喃喃念出一段关于“共振腔体优化”的口诀,吓得徒弟直呼神启。
沉舟客听闻此事,仰头大笑,酒泼满襟:“哈哈哈!这不是传艺,是‘做梦都会’!”
而此刻,墨七弦立于天工墟高台,望着长安城袅袅升起的炊烟,目光深远。
忽然,回声低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警告……护城河底新埋设备检测到异常音频信号,周期性释放,峰值集中在子时前后。初步分析——具有神经干扰特征。”
墨七弦眉梢微动,指尖轻轻抚过袖中一枚微型共振谱仪。
她没说话,只是将仪器悄然激活,屏显上,一段扭曲的声波图缓缓浮现,形如蛇行,尾端带钩。
那嗡鸣,还未真正响起。
但她已经听见了,来自地底的,第一声低吟。
第七日的黄昏,风自渭水而来,裹挟着湿冷的铁锈味,吹过长安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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