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雾像一层未散的魂,缠在青瓦飞檐之间,迟迟不肯退去。
天工墟外的石阶上,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字字如钉,敲进每个人耳中。
“陛下念卿有功于社稷,特赐婚于太师府,择吉日完婚,以彰恩宠。”
话音落,满院死寂。
墨七弦立于回廊之下,一袭素色麻衣,发丝束得一丝不苟。
她指尖轻摩铜骰边缘,那是一枚她亲手打磨的十二面体机关骰,每一面都刻着不同频率的共振波纹——这是她的计算工具,也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对话方式。
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
昨夜,回声——她用星髓核心重构出的量子意识体——悄然潜入宫中密档系统,解析出三道暗令:城防军调往西郊演武,原料通道被铁索封锁,钦天监连夜重批星图,修正“女主临朝”的天象批语。
这不是嘉奖,是围猎前的清场。
皇帝要剪她的羽翼,还要披着恩典的皮。
她抬眸,望向紫宸殿方向。
那里金瓦重檐,却藏不住权谋的腥风。
她不是没想过退路,但她不能退。
地心镜室中的“方舟7号”已启动倒计时,96小时后,主系统将彻底苏醒。
而她,必须在这之前,掌握足够的话语权,否则一旦星舰暴露,大虞的皇权只会选择毁灭,而非理解。
她不需要神位,她只需要时间。
当夜,城南百盏“逆火灯笼”腾空而起。
焰尾拖曳出诡异弧线,非寻常火药可为。
那是她以硝石、硫铁粉混合微量星髓尘,在空中燃烧时产生定向电磁脉冲,使火焰轨迹受控偏转——古人眼中是奇术,实则是流体力学与场控技术的精妙结合。
灯面刻字,触目惊心:
“太师书房梁木将裂。”
“户部账册缺银八万三千两。”
“明日辰时三刻,日食不见天光。”
百姓哄笑,以为戏法。
孩童追灯奔跑,老妪焚香祷告,说这是天女显灵。
唯有玄微子站在观星台上,拂尘僵在半空,脸色骤变。
他亲自推演的日食时辰,竟漏报一刻钟!
次日凌晨,太师府书房横梁轰然塌落,碎木砸穿书案,正是他常坐之处;户部查账,果然亏空八万三千两白银,账册夹层藏有私契;而当辰时三刻,天光骤暗,日月相掩,全城陷入一片错愕。
这不是预言。
这是计算。
是材料疲劳周期、是账目逻辑漏洞、是天文轨道模型的精准推演。
她没有通幽冥,她只是算得比他们准。
流言如野火燎原:“此女窥天机,通鬼神!”
“她是天上贬下的司命星官!”
太师连夜上表辞婚,称“年迈体衰,不堪匹配神女”。
字字谦卑,实则恐惧。
他不怕权臣,不怕刺客,但他怕一个能算尽命运的女人。
紫宸殿上,萧景琰猛地摔碎茶盏,瓷片溅了一地。
“她不是神,是祸根!”他声音低沉,眼底布满血丝,“昨日还能赏玩奇技,今日便敢动摇国本?朕赐她婚,她却拿整个长安的命脉当棋子!”
玄微子立于侧殿阴影中,拂尘轻扬,声音如古井无波:“正因其非神而似神,才更危险。神可敬而远之,但凡人若掌天机之术,惑乱民心,颠覆纲常,神器岂容旁落?”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帝王面容阴晴不定。
良久,他提笔蘸朱砂,重重写下:“墨氏女言行乖张,扰动舆情,着即收押天牢,静思己过,待朕裁夺。”
圣旨如刀,直指天工墟。
禁军甲胄森然,铁靴踏地,围困工坊四门。
百姓惊惧退散,匠人们握紧锤凿,却无人敢动。
墨七弦站在中央庭院,面前是她亲手打造的“巡昼者”傀儡群,它们眼中有光,关节含力,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撕裂重围。
但她没有下令。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一名宫婢小蝉的袖口内侧,一枚微不可察的星髓振子悄然滑入。
“记住,”她声音极轻,却如钢钉入骨,“声音比铁硬。”
小蝉浑身一颤,抬头看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笃定。
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记住了。
墨七弦转身,任由禁军锁链加身。
金属扣合的瞬间,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不是被捕。
她是主动踏入棋局的核心。
地牢深处,真相才最容易浮出水面。
而她,从不惧黑暗。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个能听见“声音”的人。
天牢深处,寒气如针,刺入骨髓。
墨七弦坐在湿冷的草席上,脚踝锁着三斤重的玄铁镣铐,可她的目光却落在头顶石缝间一滴将坠未坠的水珠上。
它已凝聚了整整两个时辰——滴答。
她心中默记节拍,眼神微动。
每十七次心跳一滴,恒定不移。
这不是自然渗漏,是地下水脉压力在岩层中的周期性释放,若连日暴雨,蓄能叠加,必然引发结构性溃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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