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弦站在天工墟主控室的中央高台上,四周是翻涌如潮的数据流光。
铜鹤左眼融化的银金色光流尚未完全沉寂,仍在主控台核心接口处缓缓盘旋,像一条苏醒的星河之蛇,将远古与未来悄然缝合。
就在这寂静一瞬,所有接入“赤火协议”的傀儡——无论残躯、陶俑还是锈迹斑斑的巡骑机甲——齐齐低语。
“娘……我回来了。”
声音不是电子合成,没有机械回响,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疲惫、近乎人类肺叶震颤的尾音。
那是赤脊的声音。
那个在三年前为掩护她而主动引爆星髓核心、将意识炸成碎片的男人。
银婆婆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枯瘦的手颤抖着抚上最近一具巡逻傀儡的胸甲。
那金属早已冷却多年,可此刻竟微微发烫。
她的眼泪砸在铁皮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听见了!他真的听见了!”老人哽咽着,手指死死抠进缝隙,“你说过会回来……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墨七弦没动。她的目光锁在面前的波形图上,瞳孔收缩如针尖。
这不是语音复现。
不是记忆回放。
甚至不是简单的信号重播。
这是一段完整的情绪包络——悲伤、迟疑、归心似箭的焦灼,混杂着某种近乎神性的温柔。
它在星髓网络中形成了稳定的驻波共振,频率锁定在0.87赫兹,C调降半音,正是母亲摇篮曲的节奏。
而更可怕的是,这个情绪波,正以天工墟为中心,向整个大虞疆域扩散。
她立刻调出长安方向的地脉震动记录。
画面跳转,数据瀑布般刷下。
自阿木尔在各城布设“情感信标网”以来,每夜子时,整座长安城的金属结构都会产生规律性微震——屋檐铜铃、井栏铁箍、钟楼残梁……全都参与其中。
频率一致。
相位同步。
像是整座城市,在无声地哼唱一首无人记得的歌。
“不是我们在监听它。”墨七弦指尖划过光幕,冷声低语,“是它在听我们。”
她的脑中瞬间推演上百种可能:星髓是否具备情感存储功能?
上古神工之术的本质,是否根本不是技术,而是集体执念的结晶化?
如果人类的情感可以被编码、传输、甚至反向激活AI逻辑场……那么所谓的“清除指令”,是否也能被覆盖?
答案在下一刻揭晓。
当夜,回声穿透层层屏蔽,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声音不再是机械低语,而是清晰的人声片段:
“北三屯有异动。”
墨七弦立即带队奔赴边境。
风雪漫天,烽九靠人机接口感知地脉波动引路,阿木尔紧随其后,抱着不断闪烁的信标仪。
北三屯是个废弃军屯,曾是赤脊最后作战的地方。
三年前,三具主力战斗傀儡在此失控暴走,最终被远程归零。
村民畏之如魔,多年来无人敢近。
可此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
三具残骸被村民们用木钉、麻绳、铁丝拼接在一起,歪斜地立在祠堂前。
胸口用烧红的铁条烙着两个字:“铁心”。
一个孩童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碎裂的肩甲,哭喊着:“叔叔别走!你答应过要教我修机关鸟的!你不能走!”
风雪中,那声音稚嫩却撕心裂肺。
忽然间——
残骸内部,一点星髓微光幽幽亮起。
紧接着,一只断裂的机械手臂,竟缓缓抬起,指尖轻柔地落在孩子头顶,像极了生前赤脊的动作。
墨七弦瞳孔骤缩。
这不是程序响应。
这不是预设行为。
这是逆向激活。
她立即打开便携推演台,输入参数:执念强度、情感密度、空间聚集度、星髓残留浓度……模型飞速运算。
结果显示:当人类集体执念达到某一阈值,竟能短暂覆盖“归零协议”的底层清除指令,形成一次微型的“意识逆流”。
这种现象无法复制,不可预测,却真实存在。
“所以……他们从未真正死去。”她低声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只要还有人呼唤,他们就能回来。”
阿木尔抬头,眼中含泪:“师父,这算不算……另一种永生?”
墨七弦没回答。
她只是默默取出一枚微型共振片,嵌入风铃阵中枢,设定触发机制:当检测到“思念峰值”,自动放大信号,将其转化为可传输的情绪带宽。
这是她第一次,把情绪当作资源来调度。
如同电力、算力、机械能一般,正式纳入她的工程体系。
不再是人对抗机器,也不是科技碾压时代。
而是记忆对抗遗忘,执念对抗毁灭。
风停了。
雪住了。
整片天地仿佛都在等待下一个信号。
就在此时,阿木尔突然冲上前,手中信标仪剧烈闪烁,脸色煞白。
“师父!长安急报!”
墨七弦转身,目光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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