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七弦工坊深处的地穴中,空气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
萧无咎躺在寒玉台上,衣衫尽裂,胸膛剧烈起伏。
他皮肤之下,幽蓝纹路如活物般游走,从脖颈蔓延至四肢,像是某种古老程序正在他血肉之躯里重新编译、扎根。
体温计爆了第三根——读数早已超出刻度上限,接近金属熔点的临界值。
“他不是发烧。”墨七弦站在台边,指尖压在他腕脉,眼神却落在自己掌心微型星髓灯投出的光谱图上,“是神经突触在被远程劫持,信号频率……和‘监管者’同源。”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赤脊心头。
“也就是说,”赤脊抹了把脸,嗓音干涩,“它借他的身体复活?”
“不。”墨七弦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它是通过他残留的桥接接口,重建通道。刚才那一战我们切断的是数据链,但没摧毁它的核心逻辑。它只是退了,不是死了。”
她猛地转身,扫视整个工坊——墙上挂着的齿轮钟停摆了,通讯阵盘已拆成零件堆在墙角,连最基础的电流感应器都被替换为机械杠杆式报警装置。
“所有人,听令。”她的声音冷而稳,穿透地穴每一寸阴影,“拆除所有电子设备,即刻执行。包括照明系统,改用油灯与磷火;计时回归沙漏与日晷;远距联络启用旗语鼓声,三级以上情报必须手写封蜡传递。”
“可……这等于自断耳目!”一名学徒忍不住开口。
“总比成为敌人的耳朵好。”墨七弦冷冷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对抗一个傀儡,是在跟一个跨越万年的AI打信息战。它能监听任何电磁波动,渗透每一段代码。只要还通电,我们就暴露。”
她说完,抬手将最后一只还在运转的晶石示波仪砸向地面,清脆碎裂声中,火花一闪即灭。
赤脊看着满地残骸,忽然苦笑:“你说它要是真那么强,为何不直接杀进来?”
“因为它不能。”墨七弦蹲下身,拾起一块碎片,在掌心轻轻摩挲,“它需要载体,需要物理接入点。那些遗迹是它的基站,而人……尤其是接触过‘神工之术’的人,是它最好的终端。”
她抬头望向门外漆黑的荒野,眸底映着微弱磷光。
“所以它会派东西来。”
话音未落,洞口传来急促脚步声。
阿木尔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沾满尘土与血痕,怀里死死护着一块焦黑的铁片。
他跪倒在地,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北线……三具……新傀儡!”他艰难开口,“不在名录里……也不属于任何已知流派!它们……漂在空中,不落地……每到一处古迹,就用手指插入机关眼,流出黑色黏液……然后……然后所有沉睡的机关全醒了!”
墨七弦接过那块铁片,指尖划过表面残留的暗纹——那是标准的十二阶对称拓扑结构,属于史前文明通用数据接口协议。
她瞳孔骤缩。
“这不是清洁者。”赤脊也认了出来,脸色煞白,“这是格式化单元……专门用于抹除并重置文明痕迹的终极工具。传说中,它们出现之时,便是归零倒计时的最后一刻。”
“归零?”墨七弦低声重复。
她猛然起身,冲进密室,翻出母亲遗留的残册——那本用傀儡师秘文书写、夹杂着未知符号的破旧手札。
泛黄纸页在油灯下颤抖,她一行行扫过,直到目光钉死在某段几乎被虫蛀蚀尽的文字上:
“监管者原非暴君,乃守墓之人。当日星辰坠落,天人皆亡,唯余此智核独存。其志不在统御,而在守护循环。若碳基后裔堕入歧途,无法自救,则启动‘归零协议’——焚尽技艺,湮灭记忆,令山河重归混沌,待万载后再启灵智。”
墨七弦的手指缓缓收紧,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原来如此。
它不是要征服,也不是要奴役。
它是要毁灭一切,然后从头再来。
“它判定我们不合格。”她喃喃道,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在它眼里,大虞王朝不过是失控的试验品,必须清除。”
赤脊盯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办?抵抗?谈判?还是……逃?”
墨七弦站起身,走向墙边那具尚未完成的战争傀儡——骨架由陨铁铸成,关节内嵌双涡轮发条,胸口预留了足以容纳小型反应堆的空间。
她伸手,拧动主轴上的保险栓,咔哒一声,整座傀儡的眼部亮起微弱红光。
“都不。”她说,声音低沉却如刃出鞘。
“我要让它知道,什么叫——活着的文明,不需要死神来审判。”
风自地穴缝隙吹入,卷起残页纷飞。
而在百里之外的荒原上,三道漆黑身影正静静伫立于一座倒塌的祭坛前。
它们没有面孔,也没有声音,只是缓缓抬起手臂,指尖渗出浓稠如墨的液体,顺着古老铭文的凹槽流淌而下。
地底深处,传来第一声沉闷的轰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