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腾空而起,吞噬着堆积如山的机关残骸。
新帝亲手点燃的那簇火苗,在风中猛然暴涨,像一头苏醒的赤龙,咆哮着舔舐天幕。
泰山祭台之上,烈焰翻卷,木料爆裂的噼啪声如同远古战鼓,敲在万民心头。
就在这肃穆焚毁之际,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自山谷深处席卷而来——不是寻常山风,而是带着节奏、带着方向、仿佛被某种无形之手精准调度的气流洪流。
灰雀儿埋下的铜屑,在高温与对流的共舞中骤然升腾。
它们本是无人在意的碎末,藏于傀儡关节、夹在运输箱缝、混入清扫尘土——如今却被热浪托举,如金粉般悬浮于火光之上。
更令人骇然的是,这些碎片竟在空中自行排列、旋转、重组!
一道道清晰的投影浮现:滑轮组层层咬合,连杆机构往复推拉,流体导管蜿蜒如脉络……一幅幅动态机械图谱,在烈焰映照下缓缓运转,宛若神灵执笔,重绘天工。
“神迹!神迹现世!”百姓纷纷跪倒,额头触地,颤抖不止。
国师拄杖踉跄后退,嘴唇哆嗦:“此乃……此乃《机经》所载‘万象归序’之象!天不绝技,天不绝巧!”
可就在这万人叩首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万家灯火骤然齐闪。
三明,三暗;再三明,三暗。
没有锣响,没有号令,整座城池却在同一呼吸间完成了同步。
这是播火队最后一环——用改良灯芯控制燃烧速率,以油量调节明灭时长。
每一盏灯,都是一颗星辰;每一次闪烁,都是一次确认。
糖画仙站在街心,手中铜勺微微一倾。
最后一勺糖浆划破夜空,弧线精准得如同轨道计算。
北斗七星成形,勺柄轻颤,第七颗星落下时,他低声说了句:“成了。”
孩子仰头接过,舌尖触及糖星刹那,脑中竟浮现出一片浩瀚星图。
他脱口而出:“天枢偏东十七度!”
话音未落,街角戍卒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营中导航仪——那枚指针正因磁偏角误差而轻微晃动。
他几乎是本能地拨动校准钮,将方向修正十七度。
一夜之间,边关传来急报:一支迷失于戈壁的商旅,凭此数据重新定位星图,安然归途。
军情文书呈至御前,新帝盯着“天枢偏东十七度”五个字,久久不语。
烛火映着他眼底的惊涛,也映出那份无法忽视的恐惧——他烧的到底是什么?
是邪术?
还是……早已融入血脉的文明本身?
数日后,工部大殿。
周慎行捧着厚厚一册《违禁机关清查总录》,步履沉稳走上丹墀。
他打开卷宗,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启奏陛下,此次全国搜检,共查获‘违禁机关零件’共计三十七万六千四百一十二件。”
满朝文武倒吸一口冷气。
然而,他紧接着抬眸,平静道:“但经查实,其中九成以上为梳齿、鞋扣、门轴、灶阀、糖模、绣针、灯笼骨架……皆为民用日常之物,功能正常,无一具备驱动或智控之能。”
有人冷笑:“岂有此理!分明是狡辩!”
周慎行不怒,只挥手示意下属呈上一物——一把普通木梳。
“请诸位细看。”他指着梳齿间距,“此为标准杠杆支点分布,齿距依力矩递减设计,握持省力三成。再看这鞋底铆钉排列,符合最小应力集中原则。还有这童谣——”他顿了顿,“‘太阳走路带轮子,踩碎黑碑唱新词’,昨夜某县学堂孩童随口吟诵,考较其义,竟完整复述了差速器工作原理。”
堂下哗然。
“更甚者,”他声音渐沉,“某县设‘梳头比赛’,胜者非发最顺者,而是能讲清‘为何五齿比三齿省力’者。幼童背‘三比五省力气’,熟过《孝经》首章。”
他单膝跪地,奏本高举:“臣恳请废除《禁械令》残余十七条。陛下欲立‘焚械碑’以儆效尤,可如今,连那碑石缝隙里钻出的一根草,叶脉走向都是最优承重结构……我们封不住了。知识已活在呼吸里,长进骨血中。”
大殿死寂。
唯有萧无咎坐在角落阴影里,指尖轻轻摩挲玉牌边缘。
他望着窗外——那里,一盏灯又闪了三下。
它已自驱运转,如心跳,如呼吸。
风起了。
而在遥远南方,群山褶皱深处,一间茅屋静立林间。
门扉半开,一位女子倚门而立。
两鬓如雪,面容却仍透着年轻时的冷峻轮廓。
她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由旧齿轮打磨而成,齿痕斑驳,却异常光滑——像是被无数个日夜摩挲过。
她望向山路尽头,眼神深不见底。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转角,衣衫褴褛,满脸烟尘。
他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钉。
边缘已被火烧熔化,蜷曲如枯叶。
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师父,我回来了。”(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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