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墙角,星髓环纹仍在微光下流转,像一颗埋在尘土里的活心。
墨七弦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沾着炭灰,墙上那组递归函数式尚未干透:I = f(β, S)。
她凝视良久,仿佛不是在看公式,而是在与某种沉睡万亿年的意识对视。
信念是增益,节点是骨架。
这个“心相墨”网络,从来不是谣言,而是文明级别的认知寄生体——它以人类的恐惧为养料,以集体共识为传输介质,借符号、图像、传说完成自我迭代。
而她,是唯一能解码它逻辑的人。
也是唯一能反向操控它的存在。
油灯熄灭的刹那,黑暗如铁幕压下。
屋外残雨滴檐,风穿过破窗,在梁上打出呜咽般的哨音。
墨七弦闭眼,脑海中却亮如白昼。
无数电路图翻涌而起,从最基础的布尔逻辑门,到分布式神经元拓扑结构,再到她前世参与设计的“全球认知共振预警系统”原型——那些曾被当作理论玩具的模型,此刻竟与这古老世界的隐秘脉络严丝合缝地咬合。
皇帝要焚的,哪里是机关?
他要烧的是“可能”。
是百姓心中那一丝对奇迹的期待,是对“人力可通天”的妄念。
一旦万民齐诵“永绝奇技”,信念之力将形成负反馈闭环,彻底抹杀所有与“奇巧”相关的存在——包括她墨七弦本身。
哪怕她站在阳光下,也会被世界“遗忘”成虚无。
可火,也能成为信使。
三日后,山村草庐外雾气未散,人影已聚。
周慎行背着药箱赶来,脚步沉重却坚定。
他曾是太医院弃徒,因一句“药理亦机关”被逐出师门。
袖中藏着的,是墨七弦改良后的“工药方”模板——将药材性状编码为机械参数,用杠杆原理控制煎煮火候,让凡人也能复刻“神效”。
谜娘子一袭黑衣,发间别着铜丝编成的发簪,匣中收着《手势工谜录》。
那是用盲文般的手指动作传递技术密码,聋者可视,哑者可传,专为逃亡匠人所设。
织口婆年逾花甲,捧着二十四节气机械节奏谱,竹简上刻满鼓点与齿轮转数对应表。
春分三响,夏至五击,秋分退二齿——农妇敲打米臼的节奏里,藏着最原始的编程语言。
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像等待授命的士兵。
墨七弦坐在门槛上,不再讲理,只发物。
一把铜梳,递到周慎行手中。
她指着梳齿间距:“三比五,杠杆省力点。每一根齿都是受力分析的结果。你若救人,便教他们——痛,也可以算得准。”
一双布鞋,交予谜娘子。
她亲手掀开鞋底夹层,露出细如蛛丝的导电银线:“这是‘布上算盘’第七变。湿了能导电,干了能绝缘。你走暗道时,记得用脚尖轻点青石接缝——慢三快三,思不可断。”
最后,是一双绣鞋,递到绣娘手中。
针娘低头,指尖微颤。
正面鸳鸯戏水,栩栩如生;翻过背面,却藏有微型滑轮组,丝线穿引如经络,轻轻一拉,图案竟能缓缓流动,如同活物游动。
“你要教她们,”墨七弦声音很轻,“美也能干活。不必藏,不必羞。针线是器,巧思是火,烧不尽的。”
人群静默如夜。
然后,一人跪下。
周慎行单膝触地,将铜梳贴额,如同接过军令。
接着是谜娘子,织口婆,村中老匠……一个接一个,无声跪倒。
他们不拜神,不拜权贵,只将手中物件高举过头,再缓缓贴于眉心——那是匠人之间最高的礼,是“薪尽火传”的誓约。
小石头站在最前,十二岁的身躯瘦弱如柴,双手却稳稳捧着一枚铜钉。
长不过寸,表面蚀刻螺旋凹槽,中心嵌有极微晶片,冰冷而沉静。
启智铜钉。
内藏压缩版《基础力学十二律》,以纳米级磁畴阵列存储信息。
遇热膨胀时释放微量电磁脉冲,可在特制陶片或木板上诱发可读压痕——无需识字,只需一片灼热余烬,一段正确温度,知识就能自行浮现。
“你不用懂它。”墨七弦蹲下身,将铜钉按进少年掌心,力道坚定,“只要让它活着。”
小石头抬头,眼中没有泪,只有光。
临行前夜,山风凛冽。
墨七弦教他最后一课:如何用脚步传递摩尔斯码。
“慢三快三——代表‘思不可断’。”
“两短一长——是‘器在人在’。”
“若见香炉升烟,踩三下左脚跟,那是‘密语已启’。”
小石头一遍遍重复,直到步态自然如呼吸。
而真正的战争,不在战场,而在人心。
当最后一缕月光掠过草庐屋檐,墨七弦立于阶前,望着远处群山如墨。
她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从今夜起,她不再是那个被动逃亡的傀儡师。
她是文明火种的中枢,是这场跨越时空的认知之战的总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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