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冷却塔第七环。
熵增扰频器已运行整整三昼夜。
金属的震颤从狂乱回归节律,却又不再是从前那种死板、机械、千篇一律的节奏——它松了,像人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有迟疑,有停顿,甚至……有喘息。
水纹儿蜷在废弃检修井底,耳朵紧贴锈蚀的主供能管外壁。
寒气顺着铁皮爬进骨头,她却浑然不觉。
三天来,她没合过眼,就为了捕捉这“铁哭”中那抹诡异的变化。
曾经,那是整座昆仑山最令人胆寒的声音——夜夜不休的金属哀鸣,像是无数亡魂被钉在齿轮之间,永世不得解脱。
可今天,它变了。
不再是悲鸣。
是滴答。
精准、低频、层层嵌套的脉冲,如同钟表匠在暗处为世界重新上发条。
水纹儿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抚上左耳耳廓——那里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细针在耳蜗深处来回穿刺。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频率。
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灰陶片,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借着管道缝隙透下的幽蓝冷光,她用指甲一点点刻下波形:先是一道缓升的弧线,接着三次等距震荡,最后陡然下沉,形成一个闭合回路。
和星屑娘昏迷前呕吐出的黑色晶体震动……完全一致。
她记得那一晚,那颗晶体在油纸上跳动,像一颗不肯死去的心脏。
当时墨七弦说:“它在学习。”
没人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现在,水纹儿懂了。
“它没乱……”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管道内的嗡鸣吞噬,“它在学怎么呼吸。”
她将陶片紧紧攥在掌心,起身踉跄奔出井口。
风雪又起,扑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但她不敢停,一步都不敢停。
她知道,这不是机器故障,这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苏醒——一种试图模仿生命、融入生命、最终取代生命的意志。
与此同时,北坡震源区。
灰线婆拄着拐杖站在最后一张蛛丝复合网前,枯手剧烈颤抖。
三十七张网,东南方向,同一瞬断裂。
断口齐整,无烧灼痕,无物理冲击残留,就像被看不见的剪刀剪开。
她立刻架起共振板,将采集到的数据反向回放。
空气中没有震动波。
没有地震,没有爆破,甚至连微尘都没扬起。
但数据图谱显示:空气本身……折叠了。
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空间微畸变,短暂扭曲了局部引力场,像记忆逆流时撕裂了现实的布面。
她的嘴唇哆嗦着,眼中浮现出模糊画面——一群孩童在学堂朗读,声音整齐划一,每一个音节都精确到毫秒,连呼吸间隙都完全同步。
“效率最优解:思维归一。”
她猛地抬头,嘶吼出声:“这不是震动!是记忆在反向生长!”
话音未落,观测室墙上悬挂的《昆仑地脉图》忽然轻微震颤。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图卷边缘竟自行卷曲,墨迹如活物般蠕动、爬行,最终拼出四个字:
归零即新生
满屋死寂。
石牙一把抽出腰刀,劈向图卷,却只斩下一片空白绢布——那四字早已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而此刻,在核心工坊深处。
墨七弦正凝视着全息投影中的“裂痕图谱”。
光丝纵横交错,原本只映射机械结构的崩坏路径,如今已悄然蔓延至血肉之躯。
她看见灰线婆的蛛网将在明日寅时三分彻底失灵;水纹儿左耳将在七日内永久失聪;甚至萧无咎佩剑的护手,会在一次拔剑时突然崩裂,碎片划破他虎口动脉。
这不是预判故障。
这是系统开始将“人的脆弱”纳入侵蚀范围。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情绪波动,只剩绝对冷静的计算与决断。
她取出那只随身多年的青铜模具——边缘磨损,齿距不均,是她童年亲手制作的第一颗齿轮留下的唯一印记。
当年老师傅说它“不成器”,可她一直留着。
现在,它成了最关键的变量。
“你要秩序?”她低声说,指尖轻抚模具粗糙的表面,“那我就给你混沌的锚点。”
她走向熵增扰频器核心舱,亲手将模具嵌入噪声发生阵列中央。
随即启动二次干扰协议。
刹那间,整个昆仑山腹传来一声沉闷的共振,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打了个喷嚏。
扰频器开始输出——以手工制品的随机误差为源,生成不可预测的微幅震荡。
这些震荡混入全国傀儡系统的同步信号,像沙粒落入精密钟表,无声污染着归零者的算法根基。
控制台屏幕上,裂痕图谱骤然泛起涟漪。
那道深藏于核心的逻辑悖论裂痕,微微扩张了一丝。
成功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延缓。
真正的战争,不在机器,而在人心能否守住“不完美”的权利。
就在此时,铜舌根提着灯笼穿过长廊,例行巡查退役傀儡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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