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有重量的。
像浸了水的棉花,一层层裹住我的意识,沉得连挣扎的力气都省了。我知道自己在往下坠,穿过粘稠的黑暗,坠向某个不知名的深渊。没有恐惧,甚至算不上平静,只是一种……终于可以停下的麻木。
他们说生死是大事,可对我来说,这大概是唯一一件能自己说了算的事了。林应想让我活着,戚砚笛也想,可他们谁问过我累不累呢?
累啊。
从记事起就在累。累得想蜷缩成一团,累得想把自己埋进土里,累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那些被锁在柴房的夜晚,那些被灌药的苦涩,那些假死时的惊心动魄,那些在基地里强撑着的日日夜夜……像一根磨了二十多年的绳子,终于在这一刻,断了。
真好啊。
沈思怡,你看,这次是你自己选的。不是被谁逼迫,不是被谁拯救,是你自己不想再走下去了。
我好像听到了很多声音,很远,很吵。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有人在哭,哭得浑身发抖;还有仪器运作的滴滴声,规律得像在倒计时。
可我懒得睁眼。
有什么意义呢?
林应会找到我,戚砚笛会困住我,张沐他们会担心我……然后呢?然后我再被卷进新的漩涡,再一次在黑暗里挣扎,再一次假装自己很坚强?
不了。
这次,我想睡久一点。久到那些爱我的、恨我的、想利用我的人,都忘了世上曾有个叫沈思怡的人。
凡尔赛宫深处的卧室,静得能听见壁炉里火焰跳跃的声响。
沈思怡躺在床上,陷在天鹅绒的被褥里,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她的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窝陷得很深,原本就纤细的手腕此刻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若不是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具精心陈列的人偶。
戚砚笛站在床边,身上还穿着刚结束会议的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情绪——有后怕,有偏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无措。
两个月了。
自从沈思怡在他怀里咳出那口血,就再也没睁开过眼睛。
王室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已经守了整整六十天,营养液换了七种,刺激神经的药物用了最高剂量,甚至请来了据说能和植物人沟通的灵媒,可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总统先生,该换药了。”护士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对这位年轻掌权者的敬畏。
戚砚笛侧身让开,看着护士熟练地更换输液管。透明的液体顺着导管缓缓注入她的身体,可那点生命力,似乎连让她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都做不到。
“她今天……有没有动过?”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护士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同情:“还是老样子,先生。不过……心率好像比昨天稍微稳定了一点。”
这算什么好消息?戚砚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稳定?不过是维持着“活着”这个最低标准罢了。医生早就跟他说过,沈思怡的身体机能正在飞速衰退,不是因为疾病,而是因为……她自己不想活了。
“你们都出去吧。”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医疗团队和百余名照料者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他和她。戚砚笛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犹豫了很久,才敢轻轻碰了一下。
凉的。
像雪山之巅的冰。
“姐姐,”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把那些人都放了,林应他们很安全,你听到了吗?”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我不逼你了,真的。”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嘴唇,那里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回那个基地也可以,我不拦着你了。”
还是没反应。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重的绝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明明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却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想起第一次在暗网里“遇见”她的情景。她像个骄傲的女王,轻描淡写地攻破他引以为傲的防火墙,还留下一句戏谑的“小弟弟”。那时候他就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后来他查了她所有的资料,看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像看了一场荒诞的悲剧。他以为自己懂她,以为他们是同类,都活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都带着一身治不好的伤。
可他错了。
他想要的是同类的陪伴,是棋逢对手的刺激,而她想要的,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解脱。
“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戚砚笛躺了下来,侧着身看着她,声音轻得像梦呓,“从前有个小王子,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每天都想逃离自己的星球。后来他遇到了一朵玫瑰,带刺的,很骄傲,却也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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