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二年的东京,清泉上野的府中樱花落了满院。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沾在青石板上,被穿木屐的下人踩出细碎的声响。
九岁的叶冲攥着衣角站在玄关,掌心的全家福被汗水浸得发皱。照片上的父母笑得温和,可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声音了——自从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就很少说话,只有攥着照片时,指尖才能找回一点温度。
“叶冲君,这边请。”管家躬身引路,和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樱花。叶冲跟着他穿过回廊,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笑声,像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动。
廊下的阴影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蹲在那里,手里捏着半块鱼干,小心翼翼地伸向石缸边的三色猫。她穿着鹅黄色的小振袖,裙摆沾着草屑,侧脸被阳光晒得透着粉,听见脚步声便猛地回头,露出两颗缺了缝的门牙,笑起来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
“你们就是爸爸说的新哥哥?”六岁的清泉怜奈眨着大眼睛,视线在叶冲和林小庄脸上来回转。林小庄比叶冲小一岁,已经跟着管家学了几句日语,此刻正拘谨地鞠躬:“您好,我是林小庄。”
叶冲没说话,目光落在怜奈的手腕上。那里系着一根红绳,被她编得歪歪扭扭,末端还坠着颗磨圆了的木珠——是中国结,他在家时,母亲也给他编过。
“这是……”他的日语还生涩,尾音微微发颤。
怜奈立刻举高手腕,红绳在她细瘦的胳膊上晃悠:“我编的!”她仰着头,“爸爸说,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哥哥啦。
我特意编了这个准备送给你们,她突然顿住,眼珠转了转,又把手腕转向林小庄:“不对,哥哥有两个,我明天再编一个!”
叶冲的没接话。他已经懂了“家人”是什么意思,而且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在这个全是日本人的宅院里活下去。
“叶冲,小庄。”清泉上野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他穿着深色和服,腰间系着宽腰带,走出时顺手摸了摸怜奈的头,“以后清泉家就是你们的家。”
怜奈立刻黏到父亲腿边,仰着脸撒娇:“爸爸,他们会陪我放风筝吗?纯子姐姐总不和我玩,还说我幼稚。”
清泉上野失笑,弯腰抱起她:“当然会。怜奈身子弱,你们要多照看她。”他看向叶冲和林小庄时,“在这里,要守清泉家的规矩。”
廊下的三花猫叼着鱼干跑远了,纯子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林小庄悄悄碰了碰叶冲的胳膊,用中文低声说:“她好像……不讨厌我们。”
叶冲抬头,正撞见在父亲怀里怜奈冲他做了个鬼脸,缺牙的地方漏出点粉色的牙龈,像只偷了糖的小狐狸。
那天下午,林小庄被管家带去整理房间,叶冲却被怜奈拉到了后院。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纸鸢,竹骨歪歪扭扭的,糊着张褪色的和纸。
“帮我放风筝嘛。”她拽着叶冲的袖子摇,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纯子姐姐说我放不高,哥哥肯定能行。”
叶冲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线轴。春风卷着樱花飞过,纸鸢晃晃悠悠地升起来,却总在半空栽下来。怜奈笑得直拍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比纯子姐姐放的高多啦!”
夕阳西斜时,林小庄寻过来,看见叶冲正笨拙地帮怜奈缠线,女孩则蹲在地上,把掉落的樱花往他口袋里塞。
“叶冲哥,小庄哥。”她举起满捧的花瓣,夕阳把她的脸染成金红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那天的樱花最后落满了叶冲的口袋。他回到房间时,林小庄正对着空荡荡的衣柜发呆,见他进来,指着墙角一个木箱:“管家说,这是给我们的。”
箱子里是两套崭新的学生服,浆洗得笔挺。叶冲摸出兜里的樱花,花瓣已经蔫了,粉白褪成浅灰。他没说话,把花瓣塞进枕头底下,那里藏着他的全家福。
晚饭时,清泉纯子坐在对面,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时不时扫过叶冲和林小庄,像在打量两件闯入者的摆设。怜奈却格外活跃,一会儿给叶冲夹块鱼糕,说“哥哥多吃点才有力气”,一会儿又把自己不爱吃的纳豆推给林小庄,眨着眼睛说“小庄哥肯定不挑食”。
清泉上野看在眼里,放下筷子问:“叶冲、小庄,今天带怜奈放风筝了?”
叶冲刚把鱼糕咽下去,闻言立刻坐直:“是。”
“她的风筝总是飞不高,”清泉上野看向怜奈,“以前总哭着说竹骨歪了,原来是缺个会放风筝的哥哥。”
怜奈立刻凑过去,抱着父亲的胳膊晃:“爸爸,叶冲哥放得可高了!比上次宫本哥哥带的风筝还高!”
提到宫本苍野,纯子哼了一声:“宫本哥哥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上次还帮我赢了剑道比赛呢。”
夜里起了风,叶冲被廊下的脚步声惊醒。他趴在纸门上往外看,月光把庭院照得发白,六岁的怜奈正踮着脚往井边跑,手里还攥着个小小的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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