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甲御天 第104章 初步分析

江南水乡，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碧波，两岸杨柳依依，吴侬软语随风飘来，与落鹰峡的血腥惨烈恍如两个世界。萧凡三人扮作寻常富商夫妇，租住在一处临河客栈的僻静小院，看似悠闲，实则外松内紧。

夜深人静，萧凡独坐窗前，面前摊开一张简易的江南舆图，眼神却并未聚焦其上。落鹰峡那冲天的火光和想象中的惨烈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五百精锐，那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南疆防务的骨干，更是他萧凡实力的一部分！此仇不报，他何以面对南疆将士？何以立威于朝野？

他必须知道，是谁伸出了这只黑手。

“云袖。”

“属下在。”一直隐在暗处的女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准备笔墨，还有……‘青羽’。”萧凡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云袖眼神一凛，“青羽”是王爷手中最高级别、最隐秘的信使渠道，非十万火急绝不启用。她迅速备好特制的笔墨和一张薄如蝉翼、韧性极强的绢纸。

萧凡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字迹小而密集，用的是军中高层才通晓的密码文字。内容简洁却信息量巨大：

“落鹰峡遇伏，车队尽殁。敌用制式军弩、小型弩炮，训练有素之死士。查：

1. 近期京畿及周边驻军、武库军械异常调动、缺失记录，尤重弩箭、弩炮。

2. 黑市军械流通，特别是弩类，追查源头及大额买家。

3. 京都近期有无大规模陌生面孔、江湖亡命徒聚集动向。

4. 大皇子、陈相、四皇子门下，有无异常人员、资金调动。

5. 南川使团离京后动向，是否仍有暗桩潜伏。

不惜代价，优先动用‘暗影’及‘蛛网’，三日内，我要初步线索。

信至即焚。”

这封信，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凡”字是内部验证标识），但接收方自然明白。它调动了两张萧凡苦心经营多年的暗牌：“暗影”——渗透在朝堂各部、军队甚至权贵府邸的眼线；“蛛网”——掌控江湖渠道、黑市情报的网络。目标直指袭击事件最核心的证据：军械来源和人员构成。

写完，萧凡将绢纸卷成细条，塞入一个不及小指粗细的竹管内，用火漆密封，漆上压下一个极细微的虎头印记。

云袖取出一只看似普通的灰褐色猎鹰，但若细看，其眼神锐利，爪喙如钩，显然经过特殊训练。她将竹管小心地绑在猎鹰腿部的暗槽内，轻轻拍了拍它。猎鹰发出一声低沉的唳鸣，振翅而起，瞬间融入漆黑的夜空，向着北方疾飞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飞鹰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穿越千山万水，翌日黄昏时分，便抵达了帝都外围一座不起眼的庄园。

庄园主人，一位看似富态温和的中年商人，接到竹管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验过火漆印记，取出密码本，快速译出内容，额角不禁渗出了冷汗。

“落鹰峡……全军覆没……军弩死士……”他喃喃自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王爷这是动了真怒，要不惜一切代价揪出幕后主使。

他立刻行动起来。

“暗影”系统被激活。兵部武库司、京畿卫戍部队、甚至将作监内的隐秘眼线，开始冒着极大的风险，查阅近期军械档案、出入库记录，留意任何异常的批文或“损耗”。同时，对几位重点怀疑对象府邸的监视，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试图捕捉任何与“死士”、“行动”相关的蛛丝马迹。

“蛛网”同样高速运转起来。这张网遍布三教九流，掌控着运河漕帮、边境马帮、各大镖局以及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

命令下达：严查近三个月所有经手军械，特别是违禁弩箭、弩机部件的黑市商人。赏格高得吓人，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很快，几条线索浮出水面：有一批来路不明的军弩，月前曾通过运河漕帮的秘密渠道，从北方运抵京畿附近，接手方身份神秘，但付款用的是京都“通宝钱庄”不记名汇票。另有一伙活跃在边境的亡命徒，大约一月前突然集体消失，传闻是被一位京都来的“大人物”重金聘走，其人特征与死士颇为吻合。

三日之期将至，初步线索开始汇聚到中年商人手中，经过整理，化作一份简短的密报，再次由飞鹰传回。

江南客栈内，萧凡展开了新的密报，眉头紧锁。

线索指向非常复杂，甚至互相矛盾：

· 军械方面： 京畿驻军武库记录表面完好，但“暗影”发现，隶属于大皇子一党的一位兵部郎中，曾以“演练损耗”为名，批核过一批弩箭的报废，数量与落鹰峡发现的弩箭种类有部分吻合，但时间上稍早。而黑市那批军弩，汇票源头追查到通宝钱庄，却发现是一个早已注销的商号名下，线索中断。

· 人员方面： 那伙消失的亡命徒，其招募者的模糊特征，经比对，似乎与陈松府中一位外院管事有几分相似，但无法确定。同时，“暗影”监视发现，四皇子府中近日虽无大规模异动，但其门下一位负责打理田庄的管事，近期资金流动异常，与几处江湖堂口有不明往来。

· 南川方面： 暂无直接证据显示与此事有关，但其使团离京后，确有数名随行人员借口“探亲”滞留，行踪诡秘。

萧凡放下密报，眼中寒光闪烁。果然不出所料，对手做得很干净，留下了诸多似是而非的线索，像是在故意搅浑水。

大皇子？他有动机，也有能力调动部分军械，但手段会如此直接粗暴？不像他手下谋士的风格。

陈松？老谋深算，嫁祸于人是他惯用伎俩，那伙亡命徒的线索指向他，未必不是他故意留下的陷阱。

四皇子？他目前羽翼未丰，有必要如此急迫地除掉自己？还是想借此嫁祸大皇子，一石二鸟？

甚至是……皇帝自导自演，为了进一步削弱他，或者测试各方反应？

每一种可能都存在，但都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萧凡沉吟良久，再次提笔。他没有被混乱的线索迷惑，而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那批数量不小的制式军弩。这东西不比刀剑，来源渠道相对狭窄，尤其是能发射短矛的小型弩炮，更是管制极严。

他下达了新的指令：

“集中力量，彻查通宝钱庄不记名汇票最终兑付环节，接触经手人，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

重点核查将作监近半年弩炮制作、维修记录，及相关人员背景、近期接触者。

暂停对皇子府邸直接监视，避免打草惊蛇。

继续监视滞留南川人员。

七日，我要更确切的答案。”

他调整了侦查方向，不再广撒网，而是集中力量攻击最可能突破的环节——军械源头和资金流向。同时，暂时收回对皇子们的直接触角，显得更加谨慎。

飞鹰再次携带着新的指令，消失在南方天际。

萧凡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潺潺流水。调查需要时间，

李清珞轻轻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外衣，柔声道：“王爷，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她没有问调查结果，只是用行动表达着关心。

萧凡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丝暖意。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虽然凶险，却似乎让他们这对政治联姻的夫妻，在患难中多了一丝真实的羁绊。

“放心，”萧凡看着夜色，语气坚定，“无论是谁，这笔血债，我一定会让他血偿。”

南疆的虎啸营，需要他。死去的兄弟，需要他讨回公道。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也必将为这雷霆一击，付出惨重的代价。

暗夜中，调查仍在继续，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