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甲御天 第12章 军粮被劫

守备府偏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地上破碎的酒盏和流淌的猩红酒液，如同狰狞的血痕，刺目惊心。阎刚脸上的横肉因极度的愤怒和惊骇而扭曲抽搐，那只号称“铁手”的右手，此刻却微微颤抖着指向地上那只七窍流血、仍在抽搐的獒犬。

“毒…毒酒？！”阎刚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谁？！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怒吼在厅堂内回荡，却无人应答。他带来的亲兵们面面相觑，脸上也写满了惊惧和茫然。下毒？在守备府，给朝廷钦差下毒？这罪名，足以夷灭三族！

阎刚的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扫过偏厅内每一个角落，最终死死钉在楚红绫那张瞬间褪去血色、写满惊恐的脸上！这酒，是她带来的！是她的人倒的！

“楚红绫！”阎刚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噬人的杀意，“是你？！”

“不！不是我！阎大人！冤枉啊！”楚红绫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如筛糠，“奴家…奴家只是奉大人之命备酒…这酒…这酒是窖藏多年的‘女儿红’，奴家亲手抱来的…怎么会有毒？一定是…一定是有人陷害奴家！陷害大人啊！”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却慌乱地四处游移。

“陷害？”萧凡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瞬间割裂了楚红绫的哭诉。他缓缓站起身，绯色麒麟服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阎刚：“阎守备，这杯酒，可是你亲口说‘窖藏多年，专程为本官启封’？这倒酒的婢女，也是你府上的人吧？”

他踱步走到那死状凄惨的獒犬旁，蹲下身，用一根银筷拨弄了一下酒液残渣。银筷末端迅速泛起一层诡异的青黑色！他举起银筷，展示给所有人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

“酒中剧毒，名为‘血吻喉’。入口封喉，见血封喉！发作极快，神仙难救！若非本官这随从…”萧凡的目光扫过还抱着酒坛子、吓得浑身哆嗦的谢宝树，后者接触到他的目光，更是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坛子摔了，“…憨直护主，误打误撞撞翻了酒盏，此刻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本官了！”

“阎守备！”萧凡猛地看向阎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和不容置疑的威压：“这就是你云河镇守备府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赔罪’？！当庭毒杀朝廷钦差！阎刚！你好大的狗胆！你想造反吗？！”

“造反”二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阎刚头顶！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他知道，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他阎刚九族都不够杀的！

“不！不是末将！末将绝无此意！末将冤枉！”阎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带来的亲兵也齐刷刷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冤枉？”萧凡冷笑一声，目光如刀，扫过跪地的楚红绫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婢女，“酒是你备的，宴是你设的，毒就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在！阎刚，你告诉本官，谁是冤枉的？！是你？还是她？！”他猛地指向楚红绫！

楚红绫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或者…”萧凡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冰冷的杀意，“是你背后…指使你的那位？！”

阎刚身体又是一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挣扎！他背后的那位…那是他绝对不敢出卖的存在！可眼前的杀局…如何破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阎刚心神剧震几乎要崩溃之际！

“报——！” 一个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边军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偏厅，声音凄厉绝望：“守备大人！不好了！黑风岭…黑风岭的粮队…被劫了！是…是‘鬼鹫’！是‘鬼鹫’带人干的！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三万石军粮…全…全没了！”

轰——！

又一个晴天霹雳！

粮队被劫！三万石军粮！鬼鹫？！那是盘踞在北境多年、神出鬼没、连边军都头疼不已的悍匪头子！专劫官粮军械！

阎刚如遭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粮队被劫？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将他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凡眼中精光爆射！粮队被劫？鬼鹫？时机如此“巧合”？他心中瞬间串联起惊鸿提供的信息——军械走私、克扣粮饷！这被劫的三万石军粮，恐怕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黑账！如今被“劫”，是黑吃黑？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彻底毁灭证据？

“粮队被劫？”萧凡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厅内混乱的空气。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阎刚：“阎守备！本官奉旨查办北境军务，首重便是军需粮饷！你云河镇守备府，负责转运护送的军粮，竟在离镇不足百里的黑风岭被劫？！三万石！好大的数目！你守备府的兵呢？你的斥候呢？都死光了吗？！”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阎刚心上！

“末将…末将…”阎刚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和接连的打击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还是说…”萧凡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洞穿一切的森然，“这所谓的‘被劫’，根本就是你阎刚监守自盗、中饱私囊的幌子？！克扣粮饷，倒卖军粮，如今眼看事情败露，便勾结悍匪，演一出‘被劫’的好戏，企图瞒天过海？！阎刚！你好大的胆子！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戍边将士如草芥！你该当何罪？！”

“克扣粮饷”、“倒卖军粮”、“监守自盗”…萧凡的指控，句句诛心，如同剥皮剔骨，将阎刚心中最深的恐惧和罪恶**裸地撕开！这比下毒更致命！下毒或许还能狡辩是个人行为，但这军粮大案，是足以震动朝野、株连九族的重罪！而且，萧凡的指控，几乎…接近了真相！

阎刚浑身剧烈颤抖，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浸透了衣领。他看着萧凡那双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眼睛，看着地上獒犬的死状，再想想那被劫的三万石军粮和随时可能到来的赵贲的怒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疯狂的血丝和一种困兽般的决绝！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萧凡，太可怕了！他知道的太多了！必须立刻除掉他！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你…你血口喷人！”阎刚猛地站起身，状若疯虎，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萧凡，对着手下亲兵嘶声咆哮：“弟兄们！这狗官诬陷忠良！要置我们于死地！给我上！宰了他！一切后果，老子担着！”

那些跪在地上的亲兵，大多都是阎刚的死忠，此刻见老大撕破脸皮，又想到刚才下毒之事败露，左右都是死路一条，顿时凶性大发！纷纷拔刀起身，眼中闪烁着亡命徒的凶光，嘶吼着扑向萧凡和石虎等人！

“保护大人！”石虎厉吼，带着仅有的几名护卫瞬间挡在萧凡身前，刀剑齐出，与扑来的亲兵狠狠撞在一起！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偏厅！桌椅翻倒，杯盘碎裂，烛火摇曳，场面混乱血腥至极！

萧凡眼神冰冷，在石虎等人的掩护下，迅速退向墙角。他手中已多了一把精巧的连弩，弩箭上弦，寒光闪闪！他没有立刻发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混乱的战场中搜寻着目标——阎刚！

阎刚挥舞着大刀，如同疯魔，劈开挡路的桌椅，直扑萧凡！他知道，只要杀了萧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狗官！纳命来！”阎刚咆哮着，刀光带着呼啸，直劈萧凡面门！

萧凡眼神一凝，正要扣动扳机！

突然！

“卑职惶恐！保护大人！”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的公鸭嗓子在混乱中炸响！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抱着那个硕大的酒坛子，闭着眼睛，如同一个愤怒的保龄球，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毫无章法的姿态，狠狠地从侧面撞向了扑向萧凡的阎刚！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谢宝树这蓄满了憨劲和恐惧的全力一撞，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阎刚持刀手臂的肋下！阎刚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蛮不讲理的冲力传来，手臂一麻，大刀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撞得一个趔趄，向侧面踉跄了好几步！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萧凡眼中寒光爆射！手指稳稳扣动扳机！

“咻！咻！咻！”

三道乌光如同索命的毒蛇，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阎刚的右肩、右膝和持刀脱手的手腕！

“噗嗤！噗嗤！噗嗤！”

三声闷响！血花迸溅！

“啊——！”阎刚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肩头、膝盖、手腕同时被弩箭贯穿！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和战斗力，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翻倒的桌椅上，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铠甲！

“大人！” “守备大人！” 阎刚的心腹亲兵看到主将瞬间被废，惊骇欲绝，攻势不由得一滞！

石虎等人抓住机会，刀光翻飞，瞬间砍翻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亲兵！其他亲兵被萧凡那精准狠辣的弩箭和阎刚的惨状震慑，士气大挫，攻势顿时瓦解，被逼得连连后退！

谢宝树撞完人，自己也摔了个七荤八素，怀里的酒坛子也碎了，酒水流了一身。他晕乎乎地爬起来，看着倒在血泊中惨叫的阎刚，又看看自己沾满酒水和灰尘的手，小脸煞白，带着哭腔：“卑职…卑职不是故意的…卑职惶恐…他…他流了好多血…”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神来一撞”起到了怎样的关键作用。

萧凡看都没看倒地的阎刚，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被震慑住的亲兵，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阎刚勾结悍匪，倒卖军粮，意图毒杀钦差，罪证确凿！尔等若再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与其同罪！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那些亲兵心头！看着倒在血泊中惨叫的阎刚，再看看萧凡手中那寒光闪闪的连弩和杀气腾腾的石虎等人，残存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哐当！”“哐当！”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刀，如同连锁反应，剩余的亲兵纷纷弃械跪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等…我等都是被阎刚胁迫的！求大人开恩！”

战斗，在谢宝树意外的“助攻”和萧凡冷酷的镇压下，瞬间结束。

偏厅内，只剩下阎刚痛苦的呻吟、亲兵们求饶的哭喊、以及弥漫的血腥和酒气。

萧凡走到还在哼哼唧唧、试图爬起来的谢宝树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看着这个满身酒污、一脸茫然和惶恐的憨货，萧凡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

“干得不错。”萧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谢宝树耳中。

谢宝树愣住了，小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夸我？他看看血泊里的阎刚，又看看自己，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他挺了挺圆滚滚的胸膛，努力想做出威武的样子，结果打了个酒嗝，嘟囔道：“卑职…卑职惶恐…应该的…”

萧凡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楚红绫。这女人，是条毒蛇，必须拔掉毒牙！

“楚红绫。”萧凡的声音冰冷，“下毒之事，你脱不了干系。阎刚倒卖军粮，你悦来客栈作为销赃中转、情报窝点，也难辞其咎！石虎！”

“卑职在！”

“拿下她！连同阎刚，严加看管！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石虎立刻带人上前，将瘫软的楚红绫如同拎小鸡般架了起来。楚红绫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绝望，死死盯着萧凡，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处理完这两人，萧凡的目光投向那些跪地求饶的亲兵，最后落在那个报信的、浑身浴血的斥候身上。粮队被劫…鬼鹫…这背后，恐怕还有更深的文章！

“你，”萧凡指着那斥候，“详细说说，粮队被劫的经过！时间、地点、对方人数、装备、特征！一字不漏！”

斥候连忙磕头，忍着伤痛，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萧凡仔细听着，脑海中飞速分析。三万石军粮被劫，目标太大，不可能凭空消失。鬼鹫选择在黑风岭动手，那里地形复杂，但…也靠近一条隐秘的水路支流！惊鸿提到过，赵贲走私军械，走的也是水路！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萧凡心中成型：这所谓的“被劫”，极有可能是赵贲和鬼鹫联手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将这最后一批见不得光的“黑粮”彻底洗白，或者…转运到更隐秘的地方，甚至…运出关外！阎刚，不过是个被推出来顶缸的弃子！

“石虎！”萧凡眼中寒光凛冽，“立刻持我令牌，调集云河镇所有还能调动的边军！封锁通往黑风岭的所有道路，尤其是水路支流！严查所有过往船只、车辆！发现可疑粮车或大型货船，立刻扣押！”

“是！”石虎接过萧凡的寒鸮令，立刻领命而去。

萧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守备府内的骚乱已经惊动了整个云河镇，隐约传来人声和火光。阎刚倒了，但真正的巨鳄赵贲，还有那神出鬼没的鬼鹫，才是真正的目标！三万石军粮，是如山铁证，也是钓出大鱼的致命香饵！

“谢宝树。”萧凡忽然开口。

“卑…卑职在！”正努力想擦掉身上酒渍的谢宝树一个激灵。

“去，把阎刚那身带血的铠甲扒下来。”萧凡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决断，“本官…有用。”

谢宝树看着血泊里还在呻吟的阎刚，又看看那身染血的厚重铠甲，小脸皱成了苦瓜：“扒…扒铠甲？卑职…卑职惶恐…这…这血呼啦的…”

“快去！”萧凡声音转厉。

“是！是！卑职这就去！”谢宝树吓得一哆嗦，连忙跑过去，笨手笨脚地开始解阎刚的甲胄扣子，嘴里还念念有词：“铠甲大哥…对不住了…大人有令…您忍忍…卑职惶恐…”

萧凡不再理会，他望向北方黑沉沉的夜空，那里是黑云骑都尉赵贲的驻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寒鸮令。

阎刚的血，只是开始。

赵贲的头颅，才是他献给皇帝的第一份厚礼！

而惊鸿…还有那三万石消失的军粮…这场北境的风暴，才刚刚刮起最猛烈的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