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堡的伤兵营早已超出了“营””的范畴。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哀嚎地狱与露天坟场的结合体。
狭窄的巷道两侧,但凡能稍稍遮挡风雪的角落,都挤满了痛苦呻吟的躯体。浓烈的血腥味、劣质草药的苦涩味、排泄物的恶臭和尸体开始腐烂的甜腻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最坚强的人也感到窒息的可怕气味。
洛灿靠在一处相对干净些的石墙角落,闭目调息。胸腹间的旧伤在《莽牛劲·后期篇》凝练内力的滋养下,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几道深色的疤痕。
但头颅深处那灵魂撕裂般的刺痛,以及强行运转《血煞淬体诀》吸纳冰湖寒煞留下的冰冷滞涩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缓慢地啃噬着他的精神。
他尝试着按照王阎的指点,不再强行凝聚力量去冲击那反噬的痛苦,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去感知痛苦存在的“位置”——是灵魂深处某个区域的灼热与冰寒在交织冲突?是经脉中几处被煞气侵蚀后淤塞的节点在隐隐作痛?还是脑海中那些杀戮、冰寒、绝望的画面碎片在反复冲击他的心神?
这种尝试异常艰难。每一次将意念沉入体内,都仿佛在布满尖刀的黑暗中摸索,随时可能被更剧烈的痛楚淹没。他紧咬着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一点点地尝试。
渐渐地,他发现当自己不再试图“对抗”痛苦,而是纯粹地“观察”它时,那撕心裂肺的尖锐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虽然效果极其微弱,但方向似乎是对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李石头正笨拙地给一个腹部被豁开大口子的老兵换药。那老兵痛得浑身都在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李石头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全是冷汗,几乎拿不稳药瓶。
“洛…洛哥。”看到洛灿醒来,李石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张伯他…他快不行了…”
洛灿沉默地站起身,走了过去。老兵张伯,是丙字队第三什硕果仅存的老兵之一,冰湖任务中为了掩护他,被尖锐的凿冰锥刺穿了小腿,伤口深可见骨,还带着湖底的阴寒湿毒。此刻他脸色灰败,嘴唇青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堡内药物早已耗尽,连最基本的金疮药都成了奢侈品。
洛灿蹲下身,手掌轻轻贴在张伯冰冷的手腕上,一丝凝练而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这是《莽牛劲·后期篇》突破二重巅峰后带来的能力,内力更具滋养之效。张伯的呼吸似乎因此而平稳了一丝,但洛灿心里清楚,这只是杯水车薪。那深入骨髓的寒毒和失血过多,正无情地夺走这位老兵的生机。
“什…什长…”张伯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认出了洛灿,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细若蚊蝇,“…回…回不去了…俺…俺家那小子…托…托…”
话语未尽,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已然熄灭。
洛灿的手僵在半空,渡入的内力失去了目标。他默默收回手,替张伯合上了未能瞑目的双眼。心中没有太多剧烈的悲伤,只有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麻木。在这北境修罗场,死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石头。”洛灿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去找块干净些的布,盖好张伯。”
“是…是!”李石头哽咽着应道,手忙脚乱地去翻找能用的布料。
就在这时,王阎的亲兵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伤兵营的入口,他无视周围地狱般的惨状,目光精准地锁定洛灿,径直走了过来。
“洛什长!百夫长令!即刻整队,堡后小门集合!有新任务!”亲兵的声音依旧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整队?洛灿微微一怔。丙字队第三什…在经历冰湖惨烈的任务后,早已名存实亡了。除了重伤难以行动的韩五和眼前这个吓得够呛的李石头,他手下已无兵可用。
“丙字三什…目前仅属下与李石头可堪一战。”洛灿站起身,如实回答。韩五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洛灿用眼神制止。
“补充兵源已到!”亲兵言简意赅,“堡后集合!半柱香内必须赶到!迟到者,军法从事!”
命令如山。洛灿不再多问,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着给张伯盖布的李石头,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韩五,沉声道:“石头,跟我走!韩五兄,你留下,保重!”
“洛哥…我…”韩五还想说什么。
“这是命令!”洛灿语气斩钉截铁,随即对李石头喝道:“走!”
“啊?是!洛哥!”李石头慌忙擦掉眼泪,抓起自己那柄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制式腰刀,跌跌撞撞地跟上洛灿的步伐。
堡后小门附近,寒风卷着雪沫,气氛肃杀。这里已经集结了大约二十来人。除了洛灿和李石头,其余都是生面孔。他们大多穿着半旧不新的皮甲,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初临战场的紧张惶恐,眼神躲闪,握着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露。显然是刚从后方补充来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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