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城像一头饱经风霜的巨兽,盘踞在蜿蜒的澜沧江支流——青川河的臂弯里。城墙是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风雨侵蚀的坑洼和苔痕,几处墙垛甚至有了明显的坍塌缺口,用粗糙的原木和夯土勉强填补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败与坚韧。
城门口没有黑石集哨卡那般剑拔弩张的盘查,只有两个穿着褪色号衣、拄着长矛打盹的老卒。洛灿和夏璇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轻易便进了城。甫一入城,喧嚣的市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街道比黑石集宽阔许多,铺着同样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两侧的房屋依旧多是石砌,但明显规整高大不少,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栋气派的木石结构楼宇。
空气中弥漫着更复杂的气味——牲口的粪便、沿街食肆飘出的油腻香气、河水的腥湿,还有一种混杂着汗味、脂粉味和廉价熏香的、属于大城镇特有的浑浊气息。
洛灿的脚步在入城不久后便缓了下来。左肩的硬牛皮护臂提供了支撑,但昨夜强行催动灵力斩断哨卡队长佩刀,终究还是牵动了深处未愈的筋骨。
每一次落脚,从脚底传来的震动都会沿着脊椎传递到左肩,带来一阵阵闷钝的酸痛。他面色沉静如常,只是呼吸的节奏比平日略沉,额角渗出的细汗在正午的阳光下微微反光。
夏璇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先找地方落脚吧?”她低声问,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悬挂的客栈幌子。那些幌子大多陈旧,写着悦来、平安之类的字样。
洛灿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寻常客栈,投向更远处隐约可见的粼粼波光。“靠河边吧,方便。”河边通常更开阔,若有变故,无论是遁入水路还是沿河撤离,都比困在城内街巷多一分余地。
两人循着水汽和喧闹声,穿过几条狭窄的街巷,眼前豁然开朗。
青川河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浑浊的河水泛着黄绿色的泡沫,缓缓流淌。河面上,几艘装饰着彩绸灯笼的画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丝竹管弦之声若有若无地从舫中飘出。
岸边的石阶湿滑,挤满了浣洗衣物的妇人、挑水的汉子和小贩的担子。空气中那股河水的腥气愈发浓重。
沿河的石板路旁,果然有几家挂着临河居、望江楼招牌的客栈。夏璇选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门口石阶被踩得发亮的老马客栈。
客栈门脸不大,木门敞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饭菜和劣质酒水的混合气味。柜台后坐着个精瘦的账房先生,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掌柜,要一间清净些的房。”夏璇上前道。
账房先生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尤其在洛灿空荡的左袖和背后缠裹的刀上停留片刻,才慢悠悠地道,“通铺五十文一晚,单间带小窗临河的,一百二十文。”
“单间。”夏璇毫不犹豫地数出铜钱放在柜台上。
账房收了钱,丢出一把系着木牌的铜钥匙,“二楼最里间。热水自去灶房提,吃食另算。”说完便又埋头于他的账册,不再理会。
房间狭小简陋,一床一桌一凳,墙壁斑驳,地面是踩实的泥土。唯一的好处是那扇小小的支摘窗正对着青川河,能看到浑浊的河水和河对岸低矮的房舍。河风带着水腥气灌入,吹散了屋内的些许霉味。
夏璇放下行囊,立刻转身下楼去灶房提热水。洛灿则走到窗边,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河面和对岸。画舫上隐约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男人的劝酒声,岸边的市井喧闹不绝于耳。
他静静站了片刻,才走到床边坐下,解开衣襟,卸下左肩的硬牛皮护臂。被护臂紧紧包裹了一路,伤口周围的皮肤闷得发红,那道寸许长的裂口边缘依旧红肿,微微向外翻卷,透着狰狞。
很快,夏璇提着一桶尚算温热的清水回来。她熟练地清洗布巾,为洛灿擦拭伤口周围汗渍和灰尘,重新敷上驱毒化瘀的药粉。
药粉的辛辣刺激让洛灿的肌肉瞬间绷紧,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跳动,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却硬是一声未吭,只有粗重的呼吸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骨头怕是又震裂了。”夏璇看着那肿胀的伤处,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凝重,“得静养些时日,不能再强行发力了。”
洛灿闭着眼,汗水顺着下颌滴落。
重新包扎好伤口,夏璇又拿出干粮。冰冷的硬面饼就着微温的白水,两人沉默地咀嚼着,补充着消耗的体力。
午后,洛灿留在房中静坐调息,试图以微末的灵力温养伤处。夏璇则独自出门,她需要更详细的舆图,也需要打听些消息。
青岩城的主街比沿河路更加繁华喧嚣。车马粼粼,行人摩肩接踵。夏璇的目光掠过那些售卖布匹、山货、铁器的铺子,最终落在街角一家挂着知古斋匾额的小店上。
店铺门脸古旧,木格窗棂上糊的桑皮纸泛着黄,店内光线幽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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