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当铺厚重的木门推开,一股陈年的灰尘混合着霉味、墨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钱味扑面而来。高高的柜台后面,一个穿着半旧绸衫、戴着玳瑁眼镜的干瘦老者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柜台高得几乎到夏璇的胸口,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夏璇深吸一口气,从粗布钱袋里取出那对小巧精致的银丁香耳坠,托在掌心递了上去。耳坠造型是两朵含苞待放的丁香花,花蕊处点缀着极细小的米粒珍珠,虽非名贵,但做工精巧,带着旧日闺阁的雅致。
老者隔着眼镜片瞥了一眼,伸出枯瘦的手指拈起一只,对着柜台上方小窗透进来的光线看了看成色,又掂了掂分量,慢悠悠地道,“细银,工尚可,珍珠太小,不值钱。虫蛀鼠咬,光板没毛…死当活当?”
“活当…利息三分。”账房眼皮都不抬,“死当,三十两银子。”
夏璇心中微恼。这对耳坠光是银料和工费就不止三十两!她正要据理力争,洛灿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疾不徐,“掌柜的,澜沧江上跑船的张家兄弟,常提起您这铺子公道。这对丁香花,是前朝玲珑坊的细活儿,虽非官造,在云州府城的珍萃阁,死当至少值五十两银子。临波渡水路通达,您这价…不怕砸了恒昌的百年招牌?”
账房拨弄算盘的手指顿住了。他抬眼,第一次正眼打量柜台前的两人。男子独臂,身形挺拔,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女子容貌清丽,眼神明亮,虽穿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有种不同于市井小民的沉静气质。再加上跑船的张家兄弟这个地头蛇名号……账房心里飞快盘算。
他干咳一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呵呵,小哥好眼力。既是张家兄弟的朋友……死当,四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活当利息照旧。”
夏璇知道这已是极限,点了点头,“死当。”
离开当铺,两人在喧嚣的市集中采购。洛灿补充了几味常见的止血、驱虫草药,又买了些耐储存的硬面饼、肉脯和粗盐。
夏璇则在布庄扯了几尺厚实的粗麻布,准备替换两人磨损严重的旧衣。采购过程顺利,洛灿的存在感如同无形的屏障,让那些惯于欺生的摊贩都收敛了几分。
日头偏西,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张老三推荐的老孙茶馆就在码头主街的拐角,是一座两层高的吊脚楼,竹木结构,人声鼎沸。茶馆门口支着大锅,热气腾腾的豆花雪白滑嫩,旁边油锅里翻滚着金黄酥脆的小鱼,香气诱人。
两人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临江的位置坐下。视野极好,能俯瞰大半个码头和波光粼粼的江面。跑船的、行商的、码头的力夫头子,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喧哗声、谈笑声、跑堂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市井交响。
“两位客官,来点啥?咱这的豆花嫩,炸小鱼香,还有新到的春茶!”跑堂的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手脚麻利地抹着桌子。
“两碗豆花,一碟炸小鱼,一壶清茶。”洛灿道。
“好嘞!”
不多时,吃食上桌。豆花果然细腻滑嫩,浇上咸香的酱汁和碧绿的葱花,入口即化。炸小鱼金黄酥脆,连骨头都炸透了,咸鲜适口。
清茶虽非灵茶,却也香气扑鼻,冲淡了口中油腻。这是离开天渊城后,两人第一次吃到如此精致的食物,紧绷的神经在食物的熨帖和茶馆的烟火气中缓缓松弛。
夏璇小口吃着豆花,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邻桌几个穿着短褂、晒得黝黑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争论着某段江道的暗流。角落里一个行商模样的胖子低声和同伴抱怨着沿途关卡索贿,窗边还有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者,独自品茶,望着江面出神。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响亮的醒木拍桌声!
“啪!”
茶馆一楼中央的小台子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半旧长衫的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大部分茶客的注意。
“列位看官,今日咱不说那前朝的旧事,也不提那虚幻缥缈的海外仙山,咱就说说这澜沧江上,近来发生的一桩怪事!”说书先生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神秘感,“这事儿啊,就发生在咱们下游,靠近那迷雾泽的金沙集一带!”
“金沙集?”夏璇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们下一段行程的目的地之一。洛灿也放下了茶杯,目光微凝。
“话说那金沙集,淘金客云集之地,本是喧嚣热闹。可近两个月来,怪事频发!”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茶馆里也安静了不少,“有夜半行船归来的淘金客,在江上看到水里有巨大的黑影游过,无声无息,快如鬼魅!有那胆大的后生,在浅滩淘金时,忽然脚下一滑,被一股看不见的怪力拖入水中,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捞上来时……”
他故意停顿,吊足了胃口,“捞上来时,浑身精血都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惨不忍睹!”
茶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低声议论,“河神发怒了?”“怕不是水鬼找替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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