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天光微熹。望江镇码头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中,江水奔腾的声音似乎也柔和了几分。洛灿和夏璇准时出现在浪里飞船边。
船老大张老三已经叼着烟杆在船头等着了,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浮肿和一丝不情不愿。他身后站着两个蔫头耷脑的船工:一个瘦高个,头发稀疏油腻,脸上带着几颗显眼的麻子,李麻杆。另一个矮墩墩,头发乱糟糟像鸡窝,眼神躲闪,王癞子。两人都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哟,二位贵人,真准时!”张老三勉强挤出点笑容,目光在洛灿身上扫过时,还带着昨晚被那无形气势震慑的余悸,语气收敛了不少,“快请上船!舱房给您二位收拾出来了,就是…地方窄巴了点,您二位多担待!”
所谓的舱房,位于船尾甲板下方,只有一个低矮的入口。里面空间狭窄得可怜,仅容两张简陋的木板床并排摆放,中间连转身的余地都勉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鱼腥味、霉味和劣质桐油混合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
夏璇看着这逼仄昏暗的环境,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洛灿更是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更恶劣的生存条件。他将两人的行囊塞到床下,自己则把装着武器和紧要物品的小包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开船喽——!”张老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没什么精气神。王癞子懒洋洋地解开缆绳,李麻杆则慢吞吞地爬上桅杆,去摆弄风帆。
浪里飞在船工们敷衍的动作中,晃晃悠悠地离开了码头,汇入澜沧江奔腾的浊流。船身随着波浪起伏,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最初的航行还算平稳。江面开阔,水流虽急,但无大的风浪。洛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狭窄的船尾甲板上,扶着船舷,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辽阔的江面和两岸不断后退的景色。
他像一块磁石,牢牢地钉在甲板上,任凭船身摇晃,身形稳如磐石。他在适应水上的颠簸感,也在观察张老三等人的操作和澜沧江的水情。
夏璇则在舱房里待了一会儿,就被那浑浊的气味和闷热逼了出来。她学着洛灿的样子,扶着船舷站在他身边,感受着江风拂面,胸口的烦闷稍减。
她看着两岸时而平缓、时而陡峭的河岸,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村落和炊烟,眼中充满了对未知旅途的好奇。
“开饭了开饭了!”快到午时,王癞子提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和一个竹筐,懒洋洋地走到船尾。
陶罐里是浑浊的、漂浮着几片蔫黄菜叶和零星油花的“鱼汤”,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竹筐里是几个又冷又硬、颜色发暗的粗面饼子,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就…就吃这个?”夏璇看着眼前的伙食,难以置信。这比他们在黑风山脉里自己烤的兽肉差远了!
“嘿嘿,贵人,”张老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搓着手,脸上带着虚伪的笑,“船上条件简陋,不比岸上。这鱼汤可是现捞的江鱼熬的,鲜得很!饼子管饱!您二位将就着用点?”他眼睛瞄着洛灿的反应。
洛灿看都没看那陶罐,冰冷的目光直接落在张老三脸上,“契约,包食宿。”
张老三被那目光看得一哆嗦,强笑道,“是包食宿啊!这不是…不是给您二位送来了嘛!”
“六十两银子,就吃这个?”洛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仿佛周围的江风都冷了几分。他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刀镡。
李麻杆和王癞子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些紧张地看着这边。
张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渗出细汗。他昨晚是真被洛灿那一下吓住了,但贪婪的本性又让他忍不住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克扣点油水。他原以为这独臂小子是个闷葫芦,那姑娘看着好说话,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这个…”张老三支支吾吾。
夏璇看准时机,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大户人家小姐的矜持与不满,“张船家,我们兄妹二人虽非大富大贵,但六十两包船的价钱,在望江镇也是顶天的了。这鱼汤浑浊腥臊,饼子冷硬难咽,连点像样的荤腥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包食宿?
若是如此,我看这契约也不必履行了,我们这就靠岸,找孙管事说道说道,看这六十两银子包的是龙肝凤髓还是猪食泔水?”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同时巧妙地抬出了契约和中间人孙管事。
张老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倒不怕孙管事,但眼前这独臂煞神身上散发的冷意让他心惊肉跳,再加上这姑娘言语犀利,句句占理……他丝毫不怀疑,若真闹起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误会!误会啊贵人!”张老三连忙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拍着自己的大腿,“都怪这俩懒货!”他指着王癞子和李麻杆骂道,“肯定是他们偷懒,没把鱼收拾干净!饼子也没热透!贵人息怒!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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