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砸门暴烈骤停,那如同野兽低吼般的沉重喘息却并未远去,如同黏腻的墨汁,死死糊住了薄薄的门板,渗进屋里的空气都带上了令人作呕的腥浊之气。门外死寂下来,却比方才的狂暴更加摄人心魄,那是毒蛇在黑暗中瞄准、无声锁定猎物后冰冷的蓄势,沉重得让破旧的天花板都似乎往下沉降了几寸。凝固的尘埃重新簌簌落下,每一粒都敲打在心尖上。
小蝶的身体在我身后蜷缩成冰冷坚硬的一团,她细弱的、冰柱般的手指已深深掐进我上臂的肉里,骨头都要被捏碎的尖锐痛感,反而奇迹般地压下了我心脏的狂跳。那不是求助,那是一种濒死的锚定,仿佛我是这方摇摇欲坠天地里唯一能紧握的、尚有实感的物体。她的颤抖不是恐惧的涟漪,而是海啸前大地的悲鸣,传递着无声的绝望与即将毁灭的预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过后——那死寂的每一秒都长如一个冰河世纪——锁舌弹回卡槽的“咔哒”细响,竟如同惊雷般炸开。紧接着,不是再一轮的狂暴砸门,而是锁芯被粗暴转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钥匙?他们竟然有钥匙?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猛地从脚底蹿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流动的血液都化成了冰渣。这是早有预谋的围猎!破旧的门板连同门框剧烈地震颤起来,像一个罹患绝症的病人发着濒死的高热。那扇曾象征着我们最后一点安全感的门扉,像风中薄纸般,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向内呻吟着弯曲!脆弱的木板在巨大的外力下哀嚎着,眼看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碎裂、坍塌!
绝望像冰冷的巨手攫紧了我的喉咙,却也在同一瞬间点燃了骨髓深处最原始的火焰。来不及思索!“这边!”我几乎是吼出来,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攥住小蝶冰寒彻骨的手腕,用身体狠命撞向身后通往厨房的那扇侧门。门是向内开的,撞上的瞬间肩膀传来闷痛,但身体挤压的冲势成功地将它向内撞开一条缝隙。几乎是滚着,我拖着小蝶挤进了相对狭窄、背阴的厨房空间,反手用尽力气把门死死顶住,手摸索着去拧那道小小的、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的球形锁,指尖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僵硬颤抖。
就在厨房门即将完全合拢的那道缝隙里,最后一线来自客厅的光线骤然被彻底堵死。不是门框的阴影,而是门外那两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人影已经突破了玄关最后一道防线,蛮横无比地硬闯了进来!他们的脚步沉重得如同攻城槌在撞击地面,整个地面都在沉闷的共鸣中起伏不定。方才被我们用来隔开的餐桌被他们轻易撞得吱呀乱响,歪斜着被推到一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厨房内光线骤然晦暗。只有靠近狭窄后窗的位置透进一点污浊的天光,带着黄昏的垂死气息。小蝶被我紧紧护在身体与墙角形成的狭窄三角形里,我能清晰感到她整个背脊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面,每一块骨头都在不可遏制地打着摆子。她急促的喘息喷在我的颈窝,像垂死的鸟儿孱弱的挣扎。我用整个后背死死抵住脆弱的厨房门板,能清晰地感觉门板外侧传来的、沉重而持续的压力!一只手正覆压在外面,缓慢却极其坚定地向下挤压着门板顶部那点脆弱的结构,另一只手则直接开始用力扭动外面的门把手——喀啦、喀啦、喀啦!每一次金属扭曲的声响都像是直接拧在我的神经末梢上!薄薄的木板结构在我背脊的重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甚至能听到纤维正在缓缓撕裂开来的细微而又尖锐的可怕声响!
“砰!”外面的人失去了耐心,猛地发力用肩膀撞了门框一下!这猛烈的一震,让靠门的架子上一个粗瓷盐罐再也支撑不住,哗啦一声碎裂坠落!白花花的盐粒混合着锋利的碎瓷片在我脚边崩开、溅射开来。一粒碎瓷屑弹射到我的小腿肚子上,带来细小的割裂痛感。冷汗瞬间濡湿了我整个后背的衣衫,死死黏在皮肤上,冰凉一片。门把手被疯狂地向下拧动、拉拽,每一次的力道都传递到我顶门的身体上,震得我的牙齿都在咯咯打颤。锁舌在锁槽里徒劳地跳动挣扎,发出徒劳的悲鸣。那股力量太大了,像是一堵不可撼动的巨石在缓缓推进!我脚上那双廉价的布鞋底死死蹬住油腻的旧瓷砖地面,鞋底打滑地摩擦着,每一次顶撞都让我整个人向前踉跄一下又死命顶回去。肺部憋着的那口气越来越短,视野的边缘已经开始阵阵发黑,只剩下一点执拗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不能松!绝对不能松!身后就是小蝶冰冷的呼吸!
也许是发现暴力撞开太过费力,或是厨房这个狭窄的漏斗空间并不利于他们完全施展,外面可怕的撞门和拧把手的声音突然诡异地停了。那股压迫性的压力瞬间抽离。死寂重新弥漫开来,只有我和小蝶粗重、不成调的喘息在粘稠的黑暗里异常刺耳。
沉重的脚步声没有离去,反而是在客厅这片不大的区域里缓慢地踱步起来,嗒、嗒、嗒……每一次落地都如同丧钟敲响。空气被搅动,带着一股浑浊油腻的、属于陌生人身上浓郁的消毒水和男士须后水的气味开始弥漫开来。脚步声拖沓着,绕着方才被撞歪的桌子走了半圈,踢到了一只落在地上的塑料凳子,凳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然后,脚步声在我和小蝶刚刚所在的、客厅唯一靠近门口那片区域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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