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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一点点浸染了江城的天空。
市府办大楼里，加班的人们陆续离开，走廊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办公室还亮着，像是黑夜海洋中孤独的孤岛。
苏晨的办公室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开大灯，只亮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光线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勾勒出来，其余的一切都隐匿在昏暗中。那份来自市委调研室的《内部讨论稿》就静静地躺在光晕的中央，上面的每一个字，苏晨都已烂熟于心。
他知道，这张看似寻常的A4纸，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王振华，就是那条即将入网的鱼。
然而，仅仅等着鱼入网，不是苏晨的风格。猎人布下的陷阱固然精妙，但猎物在垂死挣扎时，也可能毁掉最珍贵的战利品。
就在他沉思之际，脑海中，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界面，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色警报。
【系统紧急预警：检测到一股强大的负面气运正在凝聚！】
【气运类型：毁灭咒缚（变种：证据湮灭）】
【目标锁定：江城市城建档案馆，b区，第十三号档案架，及关联的早期电子档案服务器。】
【咒缚效果：将在三小时内，通过物理手段（人为纵火、设备损毁）与气运侵蚀（数据丢失），对目标造成不可逆的永久性破坏。】
【系统建议：宿主，猎物已决定烧毁巢穴。请在巢穴被付之一炬前，抢先取走您需要的东西。】
三小时！
苏晨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猜到王振华会行动，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果决，如此狠辣，直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物理毁灭！
一旦城建档案馆失火，就算最后查明是人为，但在官方通报里，也只会被定性为“意外事故”、“线路老化”，所有的关键书证、物证都将化为灰烬。届时，即便有那盘录音带，也只是孤证，王振华完全可以将其辩解为商业纠纷中的伪造和栽赃。
他这一手，是要将三十年前的罪恶，连同那座承载着历史的档案馆，一同埋葬。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苏晨的脑子飞速运转。直接去档案馆，他没有权限，更没有理由。硬闯，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桌上这份文件。
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他知道，这个时间，赵林科长多半还在办公室。
电话接通了。
“喂，赵科长，还没休息啊？我是小苏。”
“哦，小苏啊，有什么事吗？”赵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科长，是关于您白天给我的那份《复评工作构想》。”苏晨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年轻人的积极，又带着一点请教的谦逊，“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个思路非常好。但里面提到了对历史档案的梳理，我感觉有点纸上谈兵。我在想，要提出有建设性的反馈意见，我是不是应该先去了解一下那个年代的档案，究竟是个什么保管状况？尤其是，当时有没有进行过初步的电子化归档？这直接关系到‘复评’工作的可行性和工作量评估。”
这番话，句句都站在“为工作着想”的立场上，逻辑严密，无懈可击。一个积极上进、凡事都想多做一步的年轻干部形象，跃然纸上。
【叮！检测到言灵：勤勉好学（初级）】
【效果：小幅提升听者对您‘工作责任心’的认同感，降低其对您真实动机的戒心。】
电话那头的赵林显然对苏晨的这股“钻研劲头”很是满意，疲惫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你这个想法不错，考虑得很细致。怎么，你现在想去档案馆？”
“是的科长，我想趁热打铁。反正也睡不着，过去看看，明天给您的反馈意见也能更扎实一些。”苏晨说。
“行。档案馆那边我有个老同学，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你直接过去就行，就说是我让你去查点资料的。”赵林很痛快地答应了。
“谢谢科长！我就是去看看，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挂掉电话，苏晨没有丝毫耽搁，抓起外套和公文包，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让他因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江城市城建档案馆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厚重、肃穆，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有了赵林的提前招呼，苏晨很顺利地进入了不对外开放的电子档案查阅室。接待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档案员，姓钱，带着深度近视眼镜，身上有一股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
“赵科长都跟我说了，小伙子，想查点什么？”老钱推了推眼镜，态度还算和善。
“钱老师您好。”苏晨恭敬地递上一根烟，“我想了解一下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咱们市里一些大型市政工程的电子归档情况，主要是想看看当时的技术标准和存档格式。”
他绝口不提“黑水工程”，甚至不提任何具体项目，只谈技术和标准。
“那个年代啊……”老钱接过烟，陷入了回忆，“那时候都是些老古董了，用的还是doS系统，数据都存在磁带和早期的硬盘里。大部分资料都只做了索引，原文还是得查纸质的。你要看，我给你开个临时权限，你自己查吧，都在内部服务器的‘历史资料库’里。”
老钱将他领到一台看起来同样古老的电脑前，输入了管理员密码，然后就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茶看报去了。
苏呈现在电脑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系统界面在他的视野中展开，像一张精密的雷达网，瞬间覆盖了整个服务器的数据库。
【系统扫描开启……正在检索与‘黑水’、‘林永年’、‘污染’相关的隐藏数据……】
【检索中……正在破解早期数据加密协议……】
【发现目标！文件被存储于‘市政排水系统改造二期工程’目录下，文件代号‘hS-01’，已被标记为‘损坏-待删除’。】
找到了！
苏晨心中一喜。王振华他们做事很谨慎，但百密一疏，他们大概以为将文件标记为“损坏”就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了一个显眼的路标。
他立刻开始操作，试图将这份文件拷贝出来。
【系统提示：该文件已被逻辑锁定，常规拷贝指令无效。是否启用‘数据底层读取’功能？】
“启用！”苏晨心中默念。
【正在执行底层读取……数据传输通道建立……预计传输时间：15分钟。】
屏幕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进度条开始缓慢地跳动。
1%……5%……10%……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查阅室里静得只能听到老旧电脑主机风扇的嗡嗡声，和老钱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苏晨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表面上在随意浏览着其他无关紧要的文件，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决定成败的进度条。
当进度条跳到95%的时候，系统警报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尖锐的蜂鸣！
【紧急警报！‘毁灭咒缚’已进入档案馆！物理执行单位已就位！倒计时：5分钟！】
苏晨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暴戾的气运，正从楼下渗透上来，带着硫磺和汽油的气味。
99%……
成了！
【数据传输完毕！已存入系统安全空间，并同步备份至您的加密邮箱。】
苏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迅速地执行了几个指令，将自己的所有访问痕迹从服务器日志中彻底抹去。这一切都在系统的辅助下完成，行云流水，不留半点痕迹。
他站起身，面色如常地走到老钱身边。
“钱老师，多谢您了，资料我看得差不多了，对我写报告很有帮助。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哦，好，路上慢点。”老钱头也没抬。
苏晨走出档案馆的大门，融入夜色之中。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绕到街对面的一个暗角，回头望去。
几分钟后，两个穿着电力维修工服的男人，提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鬼鬼祟祟地从档案馆的侧门闪了进去。他们的动作很敏捷，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苏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一场大火，即将在那座档案馆里燃起。但王振华做梦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机想要烧毁的，只是一堆没用的灰烬。
真正的证据，已经被他截胡了。
……
回到市府办的单身宿舍，苏晨反锁上门，打开了自己那台半旧的笔记本电脑。
他登录加密邮箱，下载了那个被系统命名为“潘多拉”的压缩文件。
解压后，里面是大量驳杂的原始数据和文档。在系统的自动整理和修复下，一份份文件恢复了它们本来的面目。
有详细的工程图纸，上面标注着那个被抹去的排污暗管；有触目惊心的财务账目，记录着一笔笔去向不明的“特殊项目补贴”；还有几段被恢复的会议录音片段，虽然嘈杂，但王振华的声音清晰可辨。
铁证如山！
苏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份被标记为“草稿-未发送”的备忘录文件上。
他点了开来。
文件的标题很简单：《关于“排水二期”项目存在重大环境及安全隐患的紧急报告》。
而文件的创建者，赫然是——林永年。
文件的内容，是林永年以一个工程师的专业和良知，详细阐述了“黑水工程”的巨大危害，并表示他无法昧着良心签字通过。
在文件的末尾，他写下了一段话，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最后的诀别：
“此事体大，牵扯甚广。但我相信，邪不压正。我已决定，绕开所有流程，将此报告直接递交给市府办的苏维民主任。听闻苏主任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苏晨的手，停在了鼠标上，身体微微颤抖。
屏幕上那束苍白的光，映照着他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的滔天巨浪。
苏维民，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这份三十年前未能发出的电子备忘录，如同一道划破时空的闪电，不仅将王振华的罪恶钉死，更照亮了父亲当年那段被迷雾笼罩的过往！
它无声地证明着，在那个最黑暗的时刻，他的父亲，曾是那位绝望的工程师心中，唯一相信并赖以托付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