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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组组长那句“把那个李建军，再叫过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史志办办公室里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恐惧的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角落。
李伟，也就是李建军，那张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苦瓜脸，“唰”的一下，血色褪尽，白得像一张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A4纸。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敲出一连串无意义的乱码。
他以为马卫国倒了，自己交代清楚，这事就算过去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终究还是要烧到自己身上。
那个白衬衫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对着李伟的工位，敲了敲桌面。
“李建军同志，请你再过去一趟。”
李伟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截木头，他缓缓抬头，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茫然，仿佛在问：为什么又是我？
年轻人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在全办公室的注视下，李伟如同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一步一挪地，再次走进了那间决定命运的会议室。
这一次，门关上后，里面并没有传来任何激烈的争吵声。
一切都静悄悄的。
但这种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头发毛。办公室里的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试探的节律。
苏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在翻阅一份旧的年鉴，实则心神早已沉入了自己的气运视野之中。
他能“看”到，会议室内，李伟那团本就污浊的土黄色气运，正被三股深蓝色的“公事公办”气场反复冲刷、挤压。那感觉，就像一块脏兮兮的海绵，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不断地有黑灰色的、代表着“谎言”与“侥幸”的汁液被挤压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副主任刘姐被请了进去，紧接着，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钱工也被叫了进去。
气氛越来越凝重。
每个人都意识到，巡查组这是在进行最后的拼图，他们要将马卫国伪造材料这件事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经手人，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不留一丝死角。
又过了十几分钟，刘姐、钱工和李伟一起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刘姐和钱工的脸色都很难看，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酷的审讯。而李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走路都有些发飘，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微胖身形下那无法掩饰的恐惧。
“所有人都到小会议室开个会。”巡查组组长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巡查组的同志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起身，鱼贯进入了史志办自己的那间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巡查组的三人坐在主位，神情严肃，面前只放着一个笔记本。史志办的全体员工，则分坐两侧，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苏晨坐在最末尾的角落里，像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巡查组组长清了清嗓子，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关于马卫国的问题，基本已经查实。他利用职务之便，指使下属，篡改数据，伪造材料，骗取荣誉，性质十分恶劣。我们已经建议上级部门，对他进行停职调查。”
这番话虽然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从巡查组组长口中正式说出来，还是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一个时代，结束了。
“但是，”组长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我们发现，在这件事里，马卫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些同志，明明知道这是违规行为，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主动配合，甚至出谋划策。这种行为，同样不可原谅！”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李伟的身上。
李伟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自己的胸腔里。
他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马卫国这艘船沉了，他这个紧紧绑在船上的大副，也必然要被拖进深渊。
绝望之中，人的求生欲会迸发出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火花。
李伟的脑子飞速转动，他不能就这么认了！他还有家，还有孩子，他不能背上一个处分，毁掉自己的下半辈子！
必须找个人来分担！不，是找个人来顶替！
他的目光，在绝望中，像一条寻找猎物的毒蛇，悄然滑过众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年轻人身上。
苏晨！
对！就是他！
他一个新人，无根无萍，没背景没靠山，是最好的替罪羊！而且，那些材料的最终整理和归档，确实是苏晨做的！这是事实！
一瞬间，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李伟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委屈和悔恨的表情。
“组长，各位领导，我有话要说！”他抢在所有人前面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幡然醒悟”的下属形象。
“马主任犯的错，我们确实有责任。我……我作为单位的老同志，没有及时提醒他，我检讨！我糊涂啊！”他先是声泪俱下地自我批评，博取同情。
然后，他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瞥了苏晨一眼。
“但是，有些情况，可能领导们还不完全掌握。就说这次的材料吧，最后送到我这里复核的时候，其实……其实数据就已经有点问题了。”
来了。
苏晨心中一片雪亮。
他看到，李伟的头顶，一股污浊的土黄色气运正在疯狂凝聚，化作一道锋利的、带着钩刺的能量，直指自己。
【检测到负面言灵：嫁祸咒缚！】
【言灵效果：试图将“失察”与“协从”的业力，强行转移至目标身上，并附加“急功近利，心术不正”的负面印象。】
李伟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表演得越来越投入。
“我当时也提出了疑问，但小苏……苏晨同志，他跟我解释说，这是他为了让材料更好看，自己做的一些‘技术性调整’。他说年轻人有冲劲，想为单位多争取点荣誉。我……我当时也是爱护年轻人心切，想着他一个新人，刚来单位，积极性这么高，不好过多打击，就……就默许了……”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把自己摘了出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爱护下属、但有点糊涂的老好人形象，又把所有的主观故意，全都推到了苏晨的身上。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苏晨身上。
有惊愕，有怀疑，有鄙夷，还有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巡查组组长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看向苏晨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足以断送一个公务员前程的致命一击，苏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委屈和不解的表情。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先看向了李伟，眼神清澈而无辜，轻声问道：“李哥，您……您是这么说的吗？”
这一声“李哥”，叫得无比真诚，无比尊敬。
李伟被他这副样子搞得一愣，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小苏，我知道你委屈。但事实就是事实，我们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放心，你还年轻，主动承认错误，组织上会从轻处理的。”
他这是在用话术，逼苏晨承认。
苏晨听完，非但没有反驳，反而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先是对着巡查组的领导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李伟，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李哥，谢谢您。”
所有人都懵了。这演的是哪一出？
李伟也懵了，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谢……谢我什么？”
苏晨直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感动的、无比真挚的笑容。
“李哥，我真的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今天当着领导们的面，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我一个新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们汇报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刚来单位，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是您，李哥，您手把手地教我怎么整理材料，怎么归档文件。马主任把任务交下来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慌，一点底都没有。”
“是您，找到了我，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小苏，别怕，这事我盯着。你就大胆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出了问题，有我给你担着！’您还记得您当时说这话时，那坚定的眼神吗？”
李伟的脸色，开始变了。他想开口，却发现苏晨的话，让他根本找不到插嘴的缝隙。
苏晨的语速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他继续说道：“每一份材料，每一个数据，都是您亲自带着我，一个一个核对的。您当时还教我，说有些数据要‘灵活处理’，这叫‘工作技巧’。我当时不懂，还问您这样行不行，您说，‘听我的，没错！’。”
“最后所有的材料整理好，我拿给您签字。您当时还夸我，说我‘悟性高，一点就透’，然后才让我拿去给马主任的。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您的悉心指导和严格把关下完成的啊！”
苏-晨转过头，再次面向巡查组的领导，表情愈发诚恳。
“各位领导，我一个新人，人微言轻，本来不敢多说什么。但现在李哥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这次的工作，从头到尾，都是李哥在全权负责和指导，我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打下手的。要说功劳，全是李哥的；要说责任，那也……”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叮！】
【言灵嫁接成功！】
【已将目标‘李建军’施加的“嫁祸咒缚”，成功嫁接回其自身！】
【咒缚效果强化：因目标试图嫁祸无辜，咒缚效果翻倍，已升级为“主谋咒缚”！】
苏晨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而现实世界里，整个会议室，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晨。
他们听着那一番话，每一个字都透着对李伟的“尊敬”与“感激”，但连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手把手地教唆一个纯洁无瑕的新人，去干伪造材料的脏活。
这比直接指责，要恶毒一百倍！
李伟的脸，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红色，现在又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条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想反驳，想说“我没有”，想说“你血口喷人”。
可是，他能怎么反驳？
说自己没有指导过新人？那是失职！
说自己指导了，但没教他造假？那苏晨一个新人，哪来的胆子和能力去造假？
苏晨这番话，给他构建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无论他承认还是否认，这口“主谋”的黑锅，都死死地扣在了他的头上，严丝合缝，拿都拿不下来！
“噗通。”
李伟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巡查组组长的目光，此刻已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他看着瘫软如泥的李伟，又看了一眼那个重新坐下、恢复了人畜无害表情的苏晨，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李建军同志，看来关于你的问题，我们有必要，再重新深入地聊一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