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72章 林晚晴的崩溃

等待，是一种将时间无限拉长的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艰难爬行，留下焦灼而疼痛的印记。对于林晚晴而言，自那个烛光摇曳、勇气耗尽的夜晚之后，她的整个世界就被悬挂在了一根纤细如蛛丝的期待之上，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断。

她将自己封闭在晴空资本顶楼的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仿佛也试图将她与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隔绝开来。空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她蜷缩在沙发里的轮廓，显得异常单薄而脆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只有她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失控般狂跳的闷响，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

那晚的情景，如同无法驱散的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重演。叶凡惊愕的表情，他僵硬的背影，他迟迟无法给出的回应……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反复咀嚼，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事实——他在犹豫。

为什么犹豫？

是因为苏雨墨吗？那个与他并肩而立、默契无间的女人，是否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无法割舍的选择？

还是因为远在战火纷飞之地的柳如烟？那个如同带刺玫瑰般深刻在他生命中的女子，是否依旧牢牢占据着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并不爱她？过往的一切温柔、支持、乃至那若即若离的亲近，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可笑误解？

“他不要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入她的思绪，吐出冰冷的信子，带来令人战栗的寒意。一旦出现，便迅速蔓延，缠绕住她所有的理智。

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屏幕漆黑。她不敢开机，害怕看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消息——无论是家族旁敲侧击的询问，还是朋友们可能带着怜悯的关切，亦或是……她最渴望又最恐惧的，叶凡的回复。她像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在寂静中感受着希望一点点被恐惧蚕食的痛苦。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猛地划破了室内的死寂，是办公室的座机。

林晚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盯着那部发出持续噪音的电话，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怪兽。会是他吗？他终于要给她答案了？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抖着手拿起听筒，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喂？”

“晚晴……”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林国栋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怎么样了……叶凡他……答应了吗？”

不是他。

巨大的失望瞬间淹没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压力和愧疚。

“爸……”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还……还没最终确定，他那边……可能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处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林国栋的情绪有些激动，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良久才平息下来，声音更加虚弱，带着一丝哀求，“晚晴啊……爸爸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就想……在走之前，看到你有个好归宿，看到林家……能靠着这层关系，再撑一段时间……我……我才能安心地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啊……”

父亲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她的心上。家族的存续，父亲的临终嘱托，像两道无形的枷锁，将她越捆越紧，几乎要勒进她的骨血里。

“我知道……爸，我知道……您别激动，好好休息，我会……我会尽快处理的。”她哽咽着，几乎是仓惶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从手中滑落，垂落在桌边，发出单调的忙音。林晚晴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茶几，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叶凡的沉默，父亲的催逼，家族的重量……这一切像一座不断增高的山，即将把她彻底压垮、碾碎。

焦虑症的症状在这一刻全面爆发，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像是被重锤猛击，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视野开始模糊，台灯的光晕在她眼中分裂成无数闪烁的光斑，耳边响起尖锐持久的鸣音，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她感到天旋地转，恶心反胃，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试图用**的疼痛来转移内心的崩溃，却是徒劳。

“他不要我……”

“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我所做的一切，我的付出，我的等待，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是一场笑话吗？”

“没有他……林家完了……爸爸会死不瞑目……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绝望的念头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体面，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眶眦裂，眼神涣散而疯狂。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否则，她一定会在这令人窒息的封闭空间里彻底疯掉，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她像一缕幽魂般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助理看到她苍白如纸、神色异常的脸，惊愕地站起身想询问，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管我！”她嘶哑地低吼，冲进了专用电梯，疯狂地按着地下车库的按钮。

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她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枯叶，试了几次都无法将钥匙准确插入锁孔。终于，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启动了。她像是被恶鬼追赶，猛地踩下油门，性能良好的跑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失控地冲出车位，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欲裂的尖叫，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回荡。

车子冲上街道，汇入夜晚的车流。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夜景。然而这一切在林晚晴的眼中，都变成了模糊、扭曲、飞速倒退的色块和光带，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内心世界。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模糊了前挡风玻璃，也模糊了她对前路的所有判断。

她看不清红灯，听不见其他车辆愤怒的喇叭声和紧急避让的刹车声。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内心那片喧嚣的、充满自我否定和绝望指责的地狱。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好……是我不配……”

“他应该选择苏雨墨……她那么优秀……他们那么默契……”

“柳如烟……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我算什么……”

“没有了叶凡……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车速在无意识中不断提升，指针危险地逼近红色区域。风噪在耳边呼啸，如同死神的低语。她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

在一个十字路口，巨大的红灯如同审判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横向的车流正在正常通行。

而她，视野被泪水彻底淹没，心神被黑暗完全吞噬，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甚至带着一种求死般的决绝，非但没有减速，脚底反而更加用力地……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与金属激烈碰撞挤压的巨响，悍然撕裂了都市夜晚虚伪的宁静！

瞬间的冲击力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击。安全气囊猛地爆开，沉闷地砸在她的脸上、胸前，带来一阵短暂的窒息和剧痛。挡风玻璃应声碎裂，化作无数晶莹而锋利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冰花，四散飞溅。车体在巨大的动能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零件散落一地。

林晚晴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头部不知撞到了何处，一阵尖锐的刺痛后，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淌下来，模糊了她最后的视线。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耳边只剩下血液滴落的滴答声，和远处渐渐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象征着抢救与末路的……救护车鸣笛声。

那声音尖锐、急促，穿透夜空，像是在为这场由深情始、以绝望终，最终在沉默与等待中走向毁灭的悲剧，奏响一曲凄厉而哀恸的挽歌。

一切，都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