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30章 柳如烟的决绝

林晚晴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潮湿的藤蔓，在叶凡心头缠绕，增添了一份需要小心呵护的重担。而苏雨墨那“不求名分，但求唯一”的坦言，则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让他无法轻易挣脱。叶凡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情感的钢丝上，左右皆是深渊，每一步都需耗尽心神去平衡。

就在他疲于应对这日益复杂的局面时，那个他最不知该如何面对，却也最无法忽视的女人，以她一贯的、不容拒绝的方式，再次强势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没有电话，没有邮件。只有一个简短的、由加密通道发送而来的信息，带着柳如烟特有的、冰冷的简洁：

**“今晚十点，云端顶层餐厅，我等你。给我一个答案，是去，是留。过期不候。”**

信息后面，附着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链接，显然是用于确认他是否会赴约。

叶凡看着这条信息，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许久。他知道，这一次，无法再回避。柳如烟的耐心，或者说，她对他那残存的、不肯熄灭的期待，已经消耗殆尽了。她就像一团被强行压抑的野火，要么彻底燃尽，要么……便是毁灭性的爆发。

他最终还是点击了那个代表“确认”的链接。

晚上十点，叶凡准时出现在那家位于江城最高建筑之巅、名为“云端”的顶级旋转餐厅。今夜，整个餐厅空无一人，显然已被包场。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璀璨无垠的都市夜景，江面倒映着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

柳如烟就坐在窗边最好的位置上。

她背对着门口，叶凡只能看到她一个背影。她穿着一件露背的黑色绸缎长裙，裙摆如同墨色瀑布般倾泻而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背部曲线。柔和的灯光打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仿佛凝聚了这世间所有的孤寂与危险的美。

叶凡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柳如烟缓缓转过头。

没有精致的浓妆，她今夜几乎是素颜，脸色有些苍白，却更显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叶凡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慵懒或讥诮的笑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他所有的伪装。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往日的磁性，却多了一丝沉重的疲惫。

“我来了。”叶凡回应，声音平稳。

侍者悄无声息地送上两杯红酒，然后迅速退下，将这片绝对私密的空间留给他们。

柳如烟没有碰那杯酒，她只是看着叶凡，直截了当，没有任何铺垫：

“叶凡，我累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累了像个小丑一样，在你身边若即若离；累了用尽手段，却只换来你一句‘肮脏’的评判；累了看着你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而我，连一个明确的定位都没有。”她的语气很平，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让她身心俱疲的事实。

“我知道，我柳如烟行事手段，不入你叶凡的眼。我给你的‘帮助’，在你看来是玷污了你的‘阳光道’。”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带着无尽的自嘲，“可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我在意的人，我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下地狱。你接受也好，排斥也罢，这就是我。”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紧紧锁住叶凡的眼睛：

“所以，今天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明确的，不容模糊的答案。”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媚意天成的眸子此刻如同寒潭，一字一句地问道：

“**在你叶凡的世界里，到底有没有我柳如烟的位置？** 如果有，是什么位置？如果没有……”

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眼睛里瞬间掠过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决绝光芒，让叶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叶凡，我不是苏雨墨，可以不要名分，只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知己’；我也不是林晚晴，可以靠着病弱的可怜和过往的愧疚，换你一丝怜惜。”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悲哀，“我柳如烟要的，就是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么，你让我走进你的心里，以一个女人，一个你无法否认、无法忽视的伴侣的身份！要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了最后的选择：

“**要么，就让我彻底离开你的世界，从此生死无关，再不相见！**”

决绝！

无比的决绝！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没有留下丝毫模糊的空间。她将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未来，都押在了这一个问题上，逼着他做出最后的审判。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遥远都市传来的、模糊的嗡鸣声。

叶凡看着她，看着这个爱他如烈火、恨他亦如烈火的女人。她就像一朵开到荼蘼的曼珠沙华，美丽、危险、执拗，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壮烈。

他脑海中闪过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初遇时的危险与诱惑，她一次次不顾危险的相助，那夜仓库里被他拒绝时的失望与愤怒，病房外那束带着苦涩祝福的玫瑰，以及……那份几乎可以肯定是她冒险送来、助他扭转乾坤的关键证据……

感激、愧疚、排斥、欣赏，甚至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种极致情感所吸引的悸动……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是去？

是留？

给出一个答案如此艰难。留下她，意味着要接纳她的一切，包括他无法认同的行事方式，意味着他本就复杂的情感世界将再添一股无法掌控的狂暴力量。让她走……想到那个骄傲决绝的背影从此消失，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危险，想到那份沉甸甸的、无法偿还的恩情……他的心竟传来一阵清晰的、难以忍受的抽痛。

他的沉默，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凌迟着柳如烟最后的希望。

她眼中的光芒，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延长，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灰烬。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凄凉得令人心碎。

“我明白了。”

她轻轻地说，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她没有再看他，缓缓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那个限量版手包。黑色的绸缎长裙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勾勒出她最后一道决绝的剪影。

“叶凡，保重。”

她说完，不再有丝毫留恋，迈着依旧优雅，却仿佛带着千斤重担的步伐，径直走向餐厅出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一声声，如同敲在叶凡的心上，直到那抹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

她走了。

带着他的沉默给出的、默认的答案。

选择了……离开。

叶凡依旧坐在那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窗外璀璨的夜景，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空。

他最终，还是失去了这朵危险而绚烂的……暗夜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