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11章 叶凡的坚持

柳如烟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叶凡心头划开一道口子。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冷冽香水与危险气息的味道，与激烈争吵后的硝烟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叶凡没有立刻离开。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深陷进宽大的皮质座椅中，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突然变得沉重的身躯。窗外，江城的夜景依旧璀璨，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可这繁华却丝毫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内心。

“懦夫……”

“你会后悔的……”

柳如烟的话语，带着她特有的尖锐和失望，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他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胃部熟悉的隐痛再次袭来，比以往更清晰一些。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楚灵儿留下的养胃丸，旁边是那个被她攥得微微变形的安神香囊。

手指在药瓶上停留片刻，最终却还是移开，重重地将抽屉推了回去。似乎让这疼痛持续着，才能让他更清醒地记住某些东西。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在柳如烟说出“星火科技部分非公开结构图纸与测试数据”时，作为一个商人，一个迫切想要打破僵局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心动？那瞬间掠过的、对捷径的本能渴望，真实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

但也仅仅是瞬间。

他想起自己白手起家，在无数个深夜独自推演商业模型；想起被林家轻视，被同行排挤，却始终坚持着用能力和格局证明自己；想起与彼岸花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虽然惨烈，但每一步都走在明处，赢得堂堂正正，也输得起。

如果他今天接受了柳如烟的“帮助”，那他还是叶凡吗？那个曾经一无所有，却敢对林晚晴家族说不的叶凡？那个在绝境中创立擎天资本，硬生生从虎狼环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叶凡？

不，那不是他。

他的坚持，并非不懂变通的迂腐，而是他立足的根本，是他区别于李明轩、区别于彼岸花那些阴诡之辈的底色。商业竞争固然残酷，但并非只有一条通往罗马的肮脏小径。他相信智慧、相信格局、相信真正的技术创新和生态力量，能够开辟出更宽阔、更光明的道路。

这份坚持，曾让他失去了楚灵儿那方宁静的港湾，如今，又让他逼走了柳如烟这朵危险却绚烂的玫瑰。

心口的闷痛与胃部的绞痛交织在一起。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楚灵儿药膳的淡淡清香，那是她曾经存在过的、温柔的证据，如今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他失去了太多。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所坚持的“道”息息相关。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玻璃，驱散了夜的阴霾。叶凡站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中的男人，眼下带着青黑，下巴冒出了胡茬，眼神却在那片刻的脆弱和挣扎后，重新凝聚起一种更为沉静、也更为坚硬的光芒。

他整理好衬衫领口，系好袖扣，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坚定。当他再次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那个在属下面前永远冷静、果决的“叶总”，又回来了。

“通知‘绕道超车’专项组所有核心成员，半小时后，第一会议室。”他对早已等候在外的陈默吩咐道，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是，叶总！”陈默敏锐地察觉到叶凡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同了，那是一种卸下了某种负担后的、更加专注的气场。他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去安排。

半小时后，第一会议室内。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苏雨墨坐在叶凡左手边第一个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和平板电脑，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专注，但细看之下，她的指尖在平板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显露出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柳如烟与叶凡凌晨在总裁办公室激烈争吵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不可能不激起涟漪。

陈默坐在另一边，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担忧这次冲突对公司战略的影响。其他几位技术、市场负责人则正襟危坐，目光不时瞟向主位尚空的座椅。

当叶凡推门而入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他步履沉稳，面容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在苏雨墨脸上停留了半秒，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苏雨墨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开始吧。”叶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掌控了全场的气氛。

苏雨墨率先汇报“智能星座管家”系统的架构进展，她的声音清晰冷静，逻辑缜密，但在提到一个关键的数据融合算法遇到瓶颈时，她下意识地看了叶凡一眼。若是以前，或许会有人暗自揣测是否要寻求“非常规”手段获取相关技术参考，但此刻，没有人敢提出半分。

叶凡听得很专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忽然开口打断：“这个算法瓶颈，我们自己的研究院，加上与国内顶尖高校实验室合作，攻克周期预估要多久？”

技术副总裁立刻回答：“如果集中精锐力量，加上外部智力支持，最快……恐怕也需要八到十个月。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太慢。”叶凡摇头，语气却并不急躁，“市场不会给我们十个月。换个思路，有没有可能暂时绕过这个瓶颈，采用分布式计算和预处理的方式，在数据接入层就先做一层筛选和降维？虽然会损失一部分数据维度，但可以优先保障核心应用的响应速度和稳定性。”

这个思路并非他凭空想象，而是之前与苏雨墨反复推演“绕道超车”战略时，讨论过的备选方案之一。此刻他提出，既展现了他对技术细节的把握，也再次明确了不依赖外部“捷径”、依靠自身智慧解决问题的方向。

苏雨墨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接话：“可以尝试。我们可以立刻组织一个小团队进行可行性验证和原型开发。”

“好。”叶凡点头，目光转向陈默，“开发者生态平台那边呢？”

陈默汇报了初步构想，提到了吸引早期开发者的激励政策。叶凡听完，沉吟片刻，道：“激励政策要有，但不能只靠钱。我们要给开发者真正需要的东西——稳定易用的ApI、详尽的技术文档、成功的商业案例。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看到，在我们的生态里，他们的创意和能力，能够获得真正的尊重和回报，而不是沦为某个巨头标准下的附庸。” 这番话，隐隐回应了柳如烟关于“规则由胜利者书写”的论调，他要用实际行动，构建一个更公平、更具创造力的生态规则。

当技术副总裁汇报到“不对称投资”方向，提到林晚晴提供的“灵汐生物启发计算”和“拓扑光子芯片”线索时，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所有人都知道林晚晴与叶凡的过往，此刻提及她带来的帮助，气氛难免有些微妙。

叶凡面色如常，只是问道：“技术评估团队怎么说？”

“前景很好，但都处于非常早期的实验室阶段，商业化路径不明确，投资风险很高。”技术副总裁照实回答。

“风险高，也意味着机会大。”叶凡的手指在“拓扑光子芯片”的报告上点了点，“重点关注这两个方向，组织最顶尖的专家进行深度尽调。不要怕风险，但要控制风险。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种可能在未来‘软化’星火硬件边界的技术奇点。”

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决，完全基于技术和商业逻辑，将对林晚晴提供帮助的认可，限定在了纯粹的工作层面，不带任何私人情感色彩，却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当所有汇报结束后，叶凡没有立刻总结。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之力。

“各位，”他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我知道，最近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认为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太难，太慢，甚至有些……天真。”

他顿了一下，看到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我理解这种焦虑。面对星火科技这样的对手，没有人能轻松。”他的语气加重，“但是，我今天必须在这里，明确无误地告诉各位，也是告诉我自己：擎天资本，绝不会为了追求速度，而走上一条看似便捷、实则通往深渊的歧路！”

“我们的价值，不在于我们能用多快的手段拿到对手的图纸，而在于我们能用智慧和汗水，创造出对手无法企及的应用价值！我们的尊严，不在于我们最终能赚到多少钱，而在于我们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赢得市场，赢得对手的尊重，赢得我们内心的安宁！”

他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字字铿锵，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柳如烟女士提供的……那种方式，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是‘捷径’。”叶凡直接提到了那个敏感的名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但我叶凡，以及我们擎天资本，不需要这样的‘捷径’！那不是帮助我们，那是腐蚀我们！今天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对付星火，明天我们就会依赖这种方式对付所有对手，最终，我们会忘记如何靠自己的双脚走路，会变成我们自己都鄙夷的那种人！”

“所以，”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气场，“收起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心理！从此刻起，擎天资本上下，必须统一思想，凝聚所有力量，坚定不移地推进‘绕道超车’战略！我们要用我们的算法，我们的生态，我们的智慧，在星火科技垄断的天空之下，硬生生开辟出属于我们自己的万里晴空！”

“这条路，也许布满荆棘，也许漫长而孤独。但请你们记住，”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带着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光芒，“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竞争，这更是对我们初心、对我们信念的一场考验！只要我们坚持走在阳光下，那么每一步，都会比走在阴影里，更加踏实，更加有力！”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苏雨墨第一个抬手，清脆的掌声响起。紧接着，陈默，技术副总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掌声由最初的零星变得热烈而持久。

这掌声，是对战略的认同，更是对叶凡这份坚持的致敬。

叶凡看着眼前这群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的坚持，并非独行。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重新燃起的斗志离开。苏雨墨走在最后，在门口停下，转身看向叶凡。

“值得吗？”她轻声问，问的不仅仅是他拒绝柳如烟的帮助，更是问他为此所承受的一切——失去的温柔，逼走的激烈，以及前路的艰难。

叶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熙攘的人群，阳光落在他坚毅的侧脸上。

“有些路，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坚持，而是因为坚持了，才能看到希望。”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更何况，我并不孤独。”

苏雨墨静静地看了他背影几秒，没有再说话，悄然离开了会议室。

叶凡独自站立良久。他坚持了他的“阳光道”，这意味着他选择了更艰难的战斗，也意味着他必须背负着失去与愧疚，独自穿越更漫长的黑暗。

但他目光坚定，望向远方。

因为他知道，只有走过这片黑暗，才能真正抵达，那片属于他自己的，无愧于心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