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83章 苏雨墨的担忧

“深渊”协议如同一头被解开枷锁的凶兽，开始在国际资本市场上露出獠牙。擎天资本联合苏氏集团，调动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资金流，以那个被标记的基金会为核心目标，发动了铺天盖地的狙击。做空报告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大交易所，精准的舆论引导开始揭露其背后的黑暗网络，与之关联的数家上市公司股价应声暴跌，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同时，柳如烟掌控的阴影力量也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运转起来。几个为基金会处理灰色业务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遭遇了“意外”的数据库泄露和关键人物失踪；一些与基金会有牵连的政客，其隐秘的丑闻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政治压力骤增。

这是一场全方位的、毫不留情的剿杀。叶凡坐镇中枢，眼中只有不断更新的战报和不断下跌的股价曲线，那些冰冷的数字仿佛是他复仇进度的计量表。他几乎不眠不休，靠着浓咖啡和顽强的意志力支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仿佛一块被仇恨浸透的寒铁。

苏雨墨同样忙碌，协调着苏氏庞大的资源配合叶凡的进攻。然而，与叶凡那近乎燃烧自我的状态不同，她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冷静。她清晰地看到了战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潜藏的危险，以及……叶凡身上那种令人不安的变化。

这天傍晚，在擎天资本的战略室内，一场关于下一步行动的高层会议刚刚结束。陈默和赵蕊等人领命离去，室内只剩下叶凡和苏雨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目标基金会资产缩水的曲线还在持续下行，红色的数字像血一样刺眼。

叶凡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满足感。

“效果比预期更好。”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苏雨墨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一周，就能剥掉他们这层最重要的外壳。”

苏雨墨没有看屏幕，她的目光落在叶凡脸上，清冷的眸子如同两潭深水，映照出他此刻有些扭曲的精神状态。

“叶凡，”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们需要谈谈。”

叶凡转过头，看向她，眉头微蹙：“谈什么？资金跟不上了？还是苏氏内部有压力？”

“不是这些。”苏雨墨轻轻摇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是你。”

“我？”叶凡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不，你不好。”苏雨墨的语气斩钉截铁，“你正在被仇恨吞噬。”

叶凡脸上的那点弧度瞬间消失，眼神冷了下来：“雨墨，你清楚他们对我做了什么。这不是仇恨，这是讨债！是清算！”

“我理解你的痛苦，也支持你对‘彼岸花’的全面反击。”苏雨墨没有被他的冷意吓退，反而向前一步，语气更加沉静，却也更加有力，“但是，叶凡，你看看你现在。‘深渊’协议？那是什么？是不计代价、不问手段的毁灭指令！你动用的某些资金渠道和……阴影里的力量，已经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你在用‘彼岸花’最擅长的方式去攻击他们，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变成什么？”

她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叶凡内心深处那不愿面对的角落。

“变成什么？”叶凡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偏执，“只要能摧毁他们，我不在乎变成什么！难道要我跟他们讲道理？讲商业规则？他们当年对我叶家讲过规则吗？！”

“摧毁他们之后呢？”苏雨墨毫不退让地迎视着他几乎喷火的目光，“叶凡，我们的目标是摧毁‘彼岸花’，这个组织的核心是‘摆渡人’和‘园丁’，是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首脑。而不是将所有与之沾边的人，无论知情与否，无论罪责轻重，都一同拖入地狱！你现在的手法，是在制造一场金融风暴，一场信任危机！这会波及多少无辜的企业和家庭？这会让你树敌无数！甚至可能引来监管机构的全面反噬！到那时，就算你毁了‘彼岸花’，擎天资本和苏氏也可能元气大伤，甚至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叶凡，仇恨是动力，但不应该是唯一的指南针。我们是商人，是战略家，不是毁灭一切的复仇者。被仇恨蒙蔽双眼，失去对全局的判断和基本的底线，那和‘彼岸花’那些藏头露尾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两人自结成同盟，乃至关系突破暧昧以来，第一次如此激烈、如此直指核心的理念冲突。

叶凡胸口剧烈起伏，苏雨墨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何尝不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他无法控制！每当闭上眼，父母的身影，家族的废墟，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他需要这场酣畅淋漓的毁灭，需要用敌人的哀嚎来祭奠逝去的亡魂！

“无辜？”叶凡的声音带着讥诮的冷意，“沾上‘彼岸花’，就没有无辜！雨墨，你太理性了！这是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血债血偿，我同意。”苏雨墨的目光依旧清澈而坚定，“但前提是，找准债主，并且，确保我们自己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流干最后一滴血，或者……变成我们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叶凡，我不想看到你被这份仇恨异化，变成一个只懂得毁灭的怪物。”

她的眼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名为“担忧”的情绪，不是为了利益，而是纯粹为了他这个人。

“怪物？”叶凡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固执，“如果复仇需要变成怪物，那我……心甘情愿。”

说完，他不再看苏雨墨，转身面向那巨大的电子屏幕，重新将自己投入到那由数字和仇恨构成的冰冷世界之中。那背影，决绝，孤寂，仿佛已独自踏上了一座通往黑暗的孤桥。

苏雨墨看着他拒绝沟通的背影，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此刻的叶凡，就像一头受伤的猛兽，任何理性的规劝都可能被他视为阻碍。她无法强行扭转他，但她也绝不会坐视他彻底滑向深渊。

这场理念的冲突，如同一条悄然出现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他们依然是最紧密的盟友，目标一致，但通往目标的路径，却似乎第一次出现了分歧。苏雨墨的担忧，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此刻被仇恨火焰炙烤的土地上，等待着或许有一天，能破土而出，唤回那个她所欣赏的、拥有着冷静智慧与人性温度的叶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