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59章 林晚晴的维护

联合调查组的安全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电子屏幕上的数据流依旧在无声滚动，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上面。方才关于是否将柳如烟获取的、关于吴鸿煊行踪的敏感情报共享给苏雨墨的争论，虽然因叶凡的最终决定（暂不共享）而告一段落，但由此引发的信任危机，却像浓稠的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污染着每一寸空间。

陈默眉头紧锁，盯着白板上苏氏元老苏哲明与“彼岸花”之间那几条刺眼的资金往来连线，沉默地抽着烟。赵蕊则面无表情地整理着加密通讯记录，动作幅度比平时更显生硬，仿佛在以此表达对潜在风险的不满。其他团队成员，或窃窃私语，或眼神游移，一种无形的猜忌和不安在悄然蔓延。效率的迟滞尚可忍受，但人心一旦散了，这个刚刚组建、旨在对抗庞然大物的联盟，可能顷刻间分崩离析。

叶凡站在主控台前，背对着众人，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峭。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分裂。苏雨墨是他重要的盟友，是能与他在商业智慧和战略眼光上并驾齐驱的“知己”，失去她，不仅是断一臂膀，更是对士气的沉重打击。但“彼岸花”的阴影无处不在，苏哲明这条线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联盟最脆弱的关节。他不能拿整个团队的安全和复仇大计去赌一个“万一”，哪怕这个“万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理性的天平倾向了保守，但情感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不被察觉的失望，在啃噬着他。他失望于苏雨墨未能提前察觉并阻止家族内部的漏洞，更焦躁于眼下这该死的僵局。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加密通讯频道提示灯突然闪烁起来，接入的并非预定的情报源或外勤人员，而是一个让叶凡略感意外的信号——林晚晴。

“接入。”叶凡按下通话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晚晴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房间中央，她似乎在一个临时布置的办公空间里，背景稍显杂乱，但她的形象却一如既往的清晰利落，只是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和一丝凝重。

“叶凡，陈默，还有调查组的各位，”林晚晴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而稳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刚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务，同步了最近的调查进展和……内部讨论纪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仿佛能穿透投影，看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关于苏雨墨小姐的问题，我想说几句。”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连赵蕊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林晚晴与叶凡过去的关系，也知道她如今独立创业，与苏雨墨之间，理论上存在着某种微妙的竞争。在这个敏感时刻，她的介入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叶凡转过身，看着林晚晴的投影，眼神深邃，没有阻止，也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等待。

“首先，我理解赵蕊主管以及各位的担忧。”林晚晴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彼岸花’诡谲莫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是必要的生存法则。”

她先肯定了怀疑派的出发点，这让赵蕊等人的脸色稍缓。

“但是，”林晚晴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我认为，因为苏哲明个人的问题，就全面质疑、甚至边缘化苏雨墨小姐，并将其排除在核心调查之外，是一个巨大而愚蠢的错误，恰恰落入了‘彼岸花’最希望看到的圈套！”

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理由有三。”林晚晴伸出食指，“第一，动机不合逻辑。苏雨墨有什么理由，在已经与叶凡达成深度联盟，共同对抗‘彼岸花’，并且在此过程中苏氏和她个人都能获得巨大声誉和实际利益的情况下，突然背叛？是为了苏哲明那点可能存在的私人利益？还是为了投向那个曾经也可能威胁过苏氏的‘彼岸花’？这不符合苏雨墨一贯的行事风格和利益考量。我研究过她所有的公开案例和有限的非公开资料，她是一个将‘格局’和‘共赢’刻在骨子里的人，短视的背叛，从来不是她的选项。”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接指向了怀疑论的核心漏洞——动机。

“第二，能力与掌控力。”林晚晴伸出第二根手指，“苏雨墨执掌苏氏多年，以其铁腕和精准着称。苏哲明是元老不假，但以苏雨墨对集团的掌控力，若她真有心与‘彼岸花’勾结，需要借助一个年迈叔公的渠道，留下如此明显的资金痕迹吗？这更像是有人故意将线索引向苏哲明，进而指向苏雨墨，这是一种并不算太高明的栽赃嫁祸。我相信，以苏雨墨的能力，若她真是内鬼，我们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这个角度颇为新颖，指出了线索本身可能存在的“刻意性”。

陈默闻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晚晴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叶凡，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价值与代价。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彼岸花’，一个隐藏在迷雾中的庞然大物。苏雨墨以及她背后的苏氏集团，所拥有的国际渠道、政商网络、信息资源，是我们这个联合调查组，至少在当前阶段，无可替代的助力。切断与她的核心联系，就等于自盲双目，自断一臂。我们追查‘V’代号，追查吴鸿煊，追查‘园丁’，哪一条线能完全脱离苏氏的影子？为了一个尚未证实、且动机存疑的嫌疑，就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真的是理智的决定吗？”

她将问题提升到了战略层面，直指关键——失去苏雨墨的代价，他们是否承受得起。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林晚晴的这番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不仅是在分析利弊，更是在挑战一种因为恐惧而趋于保守的氛围。

赵蕊忍不住开口，语气虽然依旧带着质疑，但已不如之前强硬：“林小姐，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我们不能仅凭分析和推测就无视风险。万一呢？万一苏总因为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压力……”

“所以就需要调查，而不是隔离！”林晚晴打断了她，语气坚决，“我们应该做的是协助苏雨墨，尽快查清苏哲明的问题，厘清真相。而不是将她推开，让她独自面对家族内部的漩涡，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僭越。但我愿意以我林晚晴个人全部的信誉，以及我刚刚起步、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新公司未来，为苏雨墨担保！”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叶凡的瞳孔都微微收缩，看向林晚晴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个人信誉已是极重的筹码，而她竟然押上了自己刚刚重获新生的事业？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和……信任？不是对他叶凡，而是对那个曾经或许与她存在某种竞争关系的苏雨墨！

林晚晴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坦然道：“我担保苏雨墨在此事上的清白，担保她对抗‘彼岸花’的决心与我们的目标一致。如果……如果最终证明我错了，苏雨墨确实背叛了联盟，那么我林晚晴，自愿退出一切后续合作，我的公司也将无条件接受叶凡和调查组的所有处置，绝不反悔！”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寂静的安全屋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人心上。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重大抉择。她用自己的未来，为一个尚未完全洗清嫌疑的人，赌上了全部。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赵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陈默眼中则充满了感慨和钦佩。

林晚晴将目光最终定格在叶凡脸上，语气放缓，却更显深沉：“叶凡，我们都很清楚‘彼岸花’的可怕。面对这样的敌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尚且胜负难料，更何况自毁长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现在，是我们最需要凝聚力和信任的时候。给苏雨墨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也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抓住‘彼岸花’尾巴的机会。”

叶凡深深地望着林晚晴的投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到了她的成长，看到了她超越个人情感的格局，看到了她为了共同目标不惜押上一切的决绝。这份维护，不仅仅是为了苏雨墨，更是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联盟，为了那个共同的敌人。

他沉默了片刻，安全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空气中那粘稠的猜疑，似乎被林晚晴这石破天惊的担保撕开了一道口子。

终于，叶凡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晚晴说得对。”他看向陈默和赵蕊，“立即调整方案。陈默，你亲自带队，抽调精干力量，秘密配合苏雨墨，全力调查苏哲明及与之关联的所有资金、人员往来，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真相。赵蕊，情报分析不能停，但对苏氏渠道，采取林晚晴建议的‘有限授权、交叉验证’模式，既利用其价值，也控制潜在风险。”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另外，”叶凡看向林晚晴的投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句简短的，“谢谢。”

林晚晴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微笑：“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她的投影闪烁了一下，随即断开连接。

安全屋内的气氛，已然不同。虽然危机尚未解除，但那令人窒息的信任裂痕，因为林晚晴这力排众议、以自身为注的惊人维护，而被强行弥合了一道。行动重新有了方向，凝聚的力量再次悄然汇聚。

叶凡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繁华的都市，心中默念：雨墨，希望你的调查，不会辜负晚晴这场豪赌，也不会辜负……我们最后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