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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
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在空旷的太极殿内激起回响。
他已然归于龙椅，帝王的威仪重新笼罩全身，方才与李道兴对谈时的沉重与激昂，尽数收敛于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片刻后，袁天罡与李淳风几乎是抢着冲进殿来。
这两位平日里拿捏着仙风道骨姿态的钦天监，此刻竟是满面红光，呼吸急促，袍袖都在微微发抖，活像两个窥破天机的窃贼。
李道兴斜倚着朱柱，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臣，袁天罡（李淳风），参见陛下！参见中山王！”
“平身。”李世民手掌虚抬，“讲讲吧，何为‘西星异动，国之大吉’？”
袁天罡往前抢了半步，从袖中取出一副星图时，指尖都在发颤。
那星图甫一展开，便有流光溢彩，仿佛将整片星空都浓缩了进来。
“陛下请看！”
袁天罡的声音发紧，尾音都在不住地打颤。
“就在方才，代表我大唐国运的紫微帝星，其光华之盛，前所未有！于帝星光辉之下，一道人道赤龙之气自东土冲霄而起，横贯万里，直入西方！”
他一指点在星图西方一个新生的光点上。
那光点赤红如血，却又透着一股堂皇霸道的气息。
“此气最终在西牛贺洲之地，凝聚成星！此星位列西天，主杀伐，性刚烈，本为凶兆！可奇就奇在，它被一道文运法理之气镇压，杀伐尽去，化作了我人族开疆拓土的无上锋锐！”
“陛下！这是我大唐的王法，在西牛贺洲扎下了第一根钉子啊！”
李淳风激动地补充道：“陛下，臣亦观天象，那西牛贺洲上空，佛光本如铁幕，水泼不进。但就在刚才，那铁幕之上，被我人道龙气，硬生生烧开了一个洞！”
“此洞虽小，却是燎原之火星，是溃堤之蚁穴！”
“此乃万古未有之变局，是我人族沉寂万载后，再兴的惊天之兆！”
两位老道越说越亢奋，几乎要对着沙盘上那面小旗叩拜。
李世民胸膛起伏，强压下心中的万丈豪情，目光转向那个仿佛事不关己的始作俑者。
李道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了口，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行了，行了，彩虹屁收一收。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天就能打进大雷音寺，活捉那如来佛祖了。”
一句话，让殿内狂热的气氛瞬间冷却。
“皇兄，这俩神棍没说错，咱们是在佛门心窝子上捅了个口子。”
他踱步到沙盘前，指尖在那面赤龙旗上轻轻一点。
“但捅了人家，就得准备好挨揍。佛门的反扑，马上就到。”
“红风山那颗钉子，牛魔王那头蠢牛，顶得住一时，顶不住一世。咱们必须加码。”
李世民眼中的光芒骤然锐利：“如何加码？”
“通天阁。”
李道兴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钧。
“皇兄，咱们养的护国神宗，不能总在长安城里当个牌位供着。是时候，让他们去西牛贺洲，见见真正的血，把我大唐的龙旗，插遍佛国了！”
李世民呼吸一滞，瞬间懂了。
趁你病，要你命！
趁着佛门高层还在为如何处理“红风山公堂”而焦头烂额，迅速扩大战果，将星星之火，烧成燎原之势！
让人道的“王法”，在佛国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准！”
李世民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声音斩钉截铁。
“传朕旨意！命通天阁阁主无当圣母，即刻于圣树城点兵！组建‘西行拓荒使’，所有事宜，由你中山王李道兴，全权节制！”
“皇兄圣明。”李道兴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过臣弟还在‘闭关’呢，这等小事，就不出面了。交给无当师姐就行，她老人家憋了几千年，怕是比咱们谁都急。”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对了皇兄，再以朕的名义，给五庄观的镇元子大仙下一道旨。就说朕感念大仙高义，不忍其在西牛贺洲孤身一人，特许他于五庄观，开山门，立道统，广收门徒，为我人族教化一方，培养栋梁！”
李世民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动作僵在半空。
他看着李道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堂弟，哭笑不得。
“你这小子……这是要把地仙之祖，也彻底绑在我大唐的战车上啊！”
镇元子是什么身份？
佛门也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让他在西牛贺洲的中心地带开宗立派，广收人族门徒，这不亚于在灵山脚下开了个征兵处！
这一刀，直接捅向了佛门的气脉！
“乱世用重典，浑水好摸鱼嘛。”李道兴懒洋洋地耸了耸肩，“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西牛贺洲这潭死水，彻底搅浑。”
……
圣树城，通天阁之巅。
当李世民的圣旨被送到无当圣母面前时，她的神情没有半分波澜。
仿佛这道旨意，本就在她万年的等待之中。
截教，截教。
截的，就是那天道一线生机。
于万丈红尘中杀伐，于绝境之中求活，这才是截教的真意。
“传我法旨。”
她清冷的声音，穿透云雾，响彻整座通天阁。
“符、阵、武、战、灵，五宗宗主，速来见我。”
“各宗择选精锐弟子百名，三日后，圣树城外集结。”
一道道命令，简洁，冰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此行，西出阳关。”
“宣我上清之法，扬我截教之名。”
“不，宣我人道之法，扬我大唐之命。”
话音落下，她身后那口被封镇了万古的青萍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轻鸣。
剑鸣声中，是压抑了封神一战至今的无尽战意与杀机。
……
与此同时。
一朵金色的云彩，如流星般划破西牛贺洲的天穹。
“猴哥，猴哥你慢点！俺的屁股要颠成八瓣了！”
红孩儿被孙悟空夹在臂弯里，小脸被罡风刮得变了形，话都说不利索。
“闭嘴！再吵就给你扔下去喂秃鹫！”
孙悟空心头火烧火燎的，李道兴那句“西梁女国恐生大变故”，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着他。
他有一种预感。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越是靠近女儿国的地界，这种心悸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两天两夜后，当一片秀美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孙悟空双眼金光一闪。
“到了！”
他猛地按落云头。
可当一行人真正落在城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饶是孙悟空，也当场愣住了。
这里，根本不是传说中歌舞升平，风情万种的女儿国。
高耸的城墙斑驳灰暗，上面插着的，不是国王的旗帜，而是一面面杏黄色的佛旗。
佛旗之上，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威严。
城门口，站岗的不是什么英姿飒爽的女兵。
而是一队队身披灰色僧袍，手持戒刀的女子。
她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整个女儿国，都笼罩在一股死寂、压抑的诡异氛围里。
这股气息，排斥、净化着天地间一切阳刚之气。
“这……这是女儿国？”殷夫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陈光蕊的衣袖，“怎么……怎么像一座巨大的尼姑庵？”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早已洞穿全城。
他的脸色，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城中佛光冲天，却非普度众生的祥和之光，而是一种霸道、冰冷、强制“净化”一切异端的“寂灭佛光”。
城内所有女子，无论老幼，眉宇间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她们的眼中，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对佛的狂热，以及对城外一切雄性生灵的……极致憎恶。
“遭了！”
孙悟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道兴兄弟说中了，这里果然出了天大的事！”
“佛门那帮秃驴，抢在了俺们前头！”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一队尼姑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出，为首一人手持一根九环锡杖，猛地往地上一顿。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扫过孙悟空等人，嘴里吐出冰冷如铁的话语：
“来者何人！”
“此乃西天极乐于人间的唯一琉璃净土，非男非女，无垢无尘。”
“尔等阳性秽物，沾染即是罪业！速速轮回，莫在此处自寻苦厄！否则……”
她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休怪我等，降下佛法，将尔等……度化超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