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卖了好价钱,盖房的事情也基本敲定,赵卫国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人就是这样,解决了眼前的难题,眼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望向更远处。这天傍晚,他拎着半瓶从公社打来的散装白酒和一包王猛从县里捎回来的槽子糕(一种老式糕点),溜溜达达地去了孙大爷家。
孙大爷正坐在自家小院的马扎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眯着眼擦拭他那杆老旧的猎枪,动作缓慢而专注,像在抚摸老伙计的脊梁。黑豹跟在赵卫国身边,进了院就熟门熟路地趴到孙大爷脚边,打了个哈欠。
“孙爷,忙着呢?”赵卫国笑着打招呼,把酒和点心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弄了点儿酒和槽子糕,您老尝尝。”
孙大爷抬起头,昏花的老眼在赵卫国脸上停顿了一下,又瞥了瞥桌上的东西,脸上皱纹舒展开,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现在可是咱屯里的红人了,还惦记着俺这老棺材瓤子干啥。”
“看您老说的,”赵卫国拉过一个小马扎坐下,“没有您老当初指点,哪有我赵卫国的今天?俺爹的伤,还有进山那些规矩,不都是您教的?”
这话说得诚恳,孙大爷听了心里舒坦,放下猎枪,拿起旱烟袋点上,吧嗒了两口,烟雾缭绕中,眼神似乎飘向了远处云雾缭绕的深山。“这人呐,得知恩。卫国,你比好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强。”
两人聊了会儿闲嗑,说了说盖房的事,松子的收成。赵卫国看气氛差不多了,状似无意地把话题引了过去:“孙爷,我最近老是听屯里一些老人念叨,说咱这长白山老林子里头,藏着些年份足的老山参,是真的假的?那玩意儿,真那么神?”
孙大爷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深深看了赵卫国一眼,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神秘的意味:“你小子……心挺野啊。刚弄完松子,就又琢磨上棒槌(人参的放山行话)了?”
赵卫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瞧您说的,我就是好奇,听个热闹。那老山参,听说能吊命,值老钱了,是不是比俺打十头野猪还值钱?”
“十头野猪?”孙大爷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真要是碰上成了形的老山参,别说十头野猪,一百头也换不来!那是有钱都难买的宝贝!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那玩意儿,也讲究个缘分,不是谁想碰就能碰上的。都在老林子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守着它们的,可不光是山神爷,还有要命的山牲口!”
他吐出一口浓烟,仿佛陷入了回忆:“俺年轻那会儿,跟把头进过几次深山,见过一次‘五品叶’(人参生长年份的一种标志,叶柄数量越多,通常年份越久),那家伙,差点把命搭进去……”
赵卫国立刻竖起耳朵,知道重点来了。他给孙大爷的杯子里倒上酒,恭敬地说:“孙爷,您给细说说,也让俺长见识。”
孙大爷抿了一口酒,辣得咂咂嘴,话匣子也打开了:“这抬参(挖人参)啊,规矩大着呢!首先,得懂‘观山景’,看地势,看植被。老山参喜欢长在背风向阳、土质肥沃的慢坡(缓坡),旁边往往有椴树、柞树,林子里透光不能太差,也不能太密。有时候,看‘兆头’(征兆),比如附近有没特别的泉水,或者有没有‘刺官儿’(一种带刺的灌木,学名刺五加)护着……”
他拿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进了山,不能乱说话,尤其不能说不吉利的字眼。发现了人参,得立刻喊‘棒槌!’,这叫‘喊山’,把它定住!然后用‘快当绳’(红绳拴着铜钱)把它圈起来,防止它跑了——老辈人都说人参有灵性,会土遁。”
赵卫国听得入神,这些带着神秘色彩的古老行规,让他这个重生者都感到新奇和敬畏。
“识别参的年份,看‘芦头’(根茎)、‘艼’(不定根)、‘纹’(主根上的横纹)、‘体’(主根形态)、‘须’(须根),讲究多了去了!”孙大爷继续说道,“挖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精细!得用‘快当家伙’(鹿骨签子等专用工具),一点点地把土剔开,不能伤到任何一根须子!俗话说‘宁断勿折’,断了一根主要参须,这参的价值就得掉一大截!有时候一棵参挖上好几天,那都是常事。”
他叹了口气:“现在啊,懂这些老规矩的年轻人,不多了。都图快,用铁锹乱挖,好好的宝贝都给祸害了。”
“那……孙爷,您听说过的那个有老山参的地方,大概在哪个方向?”赵卫国试探着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机遇,风险与收益并存。
孙大爷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望向西南方向那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墨绿色山峦,声音压得更低了:“俺也是听俺爹那辈人传的,说是在‘干饭盆’再往里的西南方向,有一片叫‘鬼见愁’的砬子(山崖)……那地方,邪性得很,迷路是常事,听说还有熊罴(棕熊)蹲仓子(冬眠),大爪子(东北虎)也偶尔在那片活动……多少年没人敢往那么深的地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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